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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者,出自扶餘之別種也。其國都于平壤城,即漢樂浪郡之故地,在京師東五千一百里。東渡海至于新羅,西北渡遼水至于營州,南渡海至于百濟,北至靺鞨。東西三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其官大者號大對盧,比一品,總知國事,三年一代,若稱職者,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祗服,皆勒兵相攻,勝者為之。其王但閉宮自守,不能制禦。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對盧以下官,總十二級。外置州縣六十餘城。大城置傉薩一,比都督。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掌曹事。衣裳服飾,唯王五彩,以白羅為冠,白皮小帶,其冠及帶,咸以金飾。官之貴者,則青羅為冠,次以緋羅,插二鳥羽,及金銀為飾,衫筒袖,褲大口,白韋帶,黃韋履。國人衣褐戴弁,婦人首加巾幗。好圍棋投壺之戲,人能蹴鞠。食用籩豆、簠簋、尊俎、罍洗,頗有箕子之遺風。
其所居必依山谷,皆以茅草葺舍,唯佛寺、神廟及王宮、官府乃用瓦。其俗貧窶者多,冬月皆作長坑,下燃;熅火以取暖。種田養蠶,略同中國。其法:有謀反叛者,則集眾持火炬競燒灼之,燋爛備體,然後斬首,家悉籍沒;守城降敵,臨陣敗北,殺人行劫者,斬;盜物者,十二倍酬臓;殺牛馬者,沒身為奴婢。大體用法嚴峻,少有犯者,乃至路不拾遺。其俗多淫祀,事靈星神、日神、可汗神、箕子神。國城東有大穴,名神隧,皆以十月,王自祭之。
俗愛書籍,至于衡門廝養之家,各于街衢造大屋,謂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晝夜于此讀書習射。其書有《五經》及《史記》、《漢書》、范曄《後漢書》、《三國志》、孫盛《晉春秋》、《玉篇》、《字統》、《字林》;又有《文選》,尤愛重之。
其王高建武,即前王高元異母弟也。武德二年,遣使來朝。四年,又遣使朝貢。高祖感隋末戰士多陷其地,五年,賜建武書曰:
朕恭膺寶命,君臨率士,祗順三靈,綏柔萬國。普天之下,情均撫字,日月所照,咸使乂安。王既統攝遼左,世居籓服,思稟正朔,遠循職貢。故遣使者,跋涉山川,申布誠懇,朕甚嘉焉。方今六合寧晏,四海清平,玉帛既通,道路無壅。方申輯睦,永敦聘好,各保疆蕣,豈非盛美。但隋氏季年,連兵構難,攻戰之所,各失其民。遂使骨肉乖離,室家分析,多歷年歲,怨曠不申。今二國通和,義無阻異,在此所有高麗人等,已令追括,尋即遣送;彼處有此國人者,王可放還,務盡撫育之方,共弘仁恕之道。
於是建武悉搜括華人,以禮賓送,前後至者萬數,高祖大喜。
七年,遣前刑部尚書沈叔安往冊建武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仍將天尊像及道士往彼,為之講《老子》,其王及道俗等觀聽者數千人。高祖嘗謂侍臣曰:「名實之間,理須相副。高麗稱臣于隋,終拒煬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于萬物,不欲驕貴,但據有土宇,務共安人,何必令其稱臣,以自尊大。即為詔述朕此懷也。」侍中裴矩、中書侍郎溫彥博曰:「遼東之地,周為箕子之國,漢家玄菟郡耳!魏、晉已前,近在提封之內,不可許以不臣。且中國之於夷狄,猶太陽之對列星,理無降尊,俯同籓服。」高祖乃止。
九年,新羅、百濟遣使訟建武,雲閉其道路,不得入朝。又相與有隙,屢相侵掠。詔員外散騎侍郎硃子奢往和解之。建武奉表謝罪,請與新羅對使會盟。
貞觀二年,破突厥頡利可汗,建武遣使奉賀,並上封域圖。五年,詔遣廣州都督府司馬長孫師往收瘞隋時戰亡骸骨,毀高麗所立京觀。建武懼伐其國,乃築長城,東北自扶餘城,西南至海,千有餘裡。十四年,遣其太子桓權來朝,並貢方物,太宗優勞甚至。
十六年,西部大人蓋蘇文攝職有犯,諸大臣與建武議欲誅之。事泄,蘇文乃悉召部兵,雲將校閲,並盛陳酒饌于城南,諸大臣皆來臨視。蘇文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焚倉庫,因馳入王宮,殺建武,立建武弟大陽子藏為王。自立為莫離支,猶中國兵部尚書兼中書令職也,自是專國政。蘇文姓錢氏,須貌甚偉,形體魁傑,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恆令其屬官俯伏于地,踐之上馬,及下馬,亦如之。出必先布隊仗,導者長呼以闢行人,百姓畏避,皆自投坑谷。
太宗聞建武死,為之舉哀,使持節弔祭。十七年,封其嗣王藏為遼東郡王、高麗王。又遣司農丞相裡玄獎賫璽書往說諭高麗,令勿攻新羅。蓋蘇文謂玄獎曰:「高麗、新羅,怨隙已久。往者隋室相侵,新羅乘釁奪高麗五百里之地,城邑新羅皆據有之。自非反地還城,此兵恐未能已。」玄奘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論?」蘇文竟不從。太宗顧謂侍臣曰:「莫離支賊弒其主,盡殺大臣,用刑有同坑阱。百姓轉動輒死,怨痛在心,道路以目。夫出師弔伐,須有其名,因其弒君虐下,敗之甚易也。」
十九年,命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領將軍常何等率江、淮、嶺、硤勁卒四萬,戰船五百艘,自萊州汎海趨平壤。又以特進英國公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為副,領將軍張士貴等率步騎六萬趨遼東。兩軍合勢,太宗親禦六軍以會之。
夏四月,李勣軍渡遼,進攻蓋牟城,拔之。獲生口二萬,以其城置蓋州。五月,張亮副將程名振攻沙卑城,拔之,虜其男女八千口。是日,李勣進軍于遼東城。帝次遼澤,詔曰:「頃者隋師渡遼,時非天贊,從軍士卒,骸骨相望,遍于原野,良可哀嘆。掩骼之義,誠為先典,其令並收瘞之。」國內及新城步騎四萬來援遼東,江夏王道宗率騎四千逆擊,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帝渡遼水,詔撤橋樑,以堅士卒志。帝至遼東城下。見士卒負擔以填塹者,帝分其尤重者,親于馬上持之。從官悚動,爭賫以送城下。時李勣已率兵攻遼東城。高麗聞我有拋車,飛三百斤石于一里之外者,甚懼之。乃于城上積木為戰樓以拒飛石。勣列車發石以擊其城,所遇盡潰。又推撞車撞其樓閣,無不傾倒。帝親率甲騎萬餘與李勣會。圍其城。俄而南風甚勁,命縱火焚其西南樓,延燒城中,屋宇皆盡。戰士登城,賊乃大潰,燒死者萬餘人,俘其勝兵萬餘口,以其城為遼州。初,帝自定州命每數十里置一烽,屬於遼城,與太子約,克遼東,當舉烽。是日,帝命舉烽,傳入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