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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23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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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今天做了他半天的跟班,才知道他是一個姓汪的內眷,累得我東西也買不成功。但不知他帶的東西,到底是繼之的失臓不是。如果是的,還不枉這一次的做跟班;要是不是的,那可真冤枉了。想了一會,拿起筆來,先寫好了一封家信,打算明天買了東西,一齊寄去。誰知這一夜就下起個傾盆大雨來,一連三四天,不曾住點。到第五天,雨小了些,我就出去買東西。打算買了回來,封包好了,到關上去問繼之,有便人帶去沒有;有的最好,要是沒有,只好交信局寄去的了。回到家時,恰好繼之已經回來了,我便同他商量,他答應了代我託人帶去。當下,我便把前幾天在城隍廟遇見那女子燒香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繼之。繼之聽了,凝神想了一想道:「哦!是了,我明白了。這會好得那個家賊就要走了。」

正是:迷離倘仿疑團事,打破都從一語中。未知繼之明白了甚麼,那家賊又是誰人,且待下回再記——


  

014回 宦海茫茫窮官自縊 烽煙渺渺兵艦先沈

話說繼之聽了我一席話,忽然覺悟了道:「一定是這個人了。好在他兩三天之內,就要走的,也不必追究了。」我忙問:「是甚麼人?」繼之道:「我也不過這麼想,還不知道是他不是。我此刻疑心的是畢鏡江。」我道:「這畢鏡江是個甚麼樣人?大哥不提起他,我也要問問。那天我在關上,看見他同一個挑水夫在那裡下象棋,怎麼這般不自重!」繼之說:「他的出身,本來也同挑水的差不多,這又何足為奇!他本來是鎮江的一個龜子,有兩個妹子在鎮江當娼,生得有幾分姿色,一班嫖客就同他取起渾名來:大的叫做大喬,小的叫做小喬。那大喬不知嫁到哪裡去了;這小喬,就是現在督署的文案委員汪子存賞識了,娶了回去作妾。這畢鏡江就跟了來做個妾舅。子存寵上了小老婆,未免『愛屋及烏』,把他也看得同上客一般。爭奈他自己不爭氣,終日在公館裡,同那些底下人鬼混。子存要帶他在身邊教他,又沒有這個閒工夫;因此薦給我,說是不論薪水多少,只要他在外面見識見識。你想我那裡用得他着?並且派他上等的事,他也不會做;要是派個下等事給他,子存面上又過不去。所以我只好送他幾弔錢的干-,由他住在關上。誰料他又會偷東西呢!」

我道:「這麼說,我碰見的大約就是小喬了?」繼之道:「自然是的。這宗小人用心,實在可笑。我還料到他為甚麼要偷我這表呢。半個月以前,子存就得了消息,將近奉委做蕪湖電報局總辦。他恐怕子存丟下他在這裡,要叫他妹子去說,帶了他去。因為要求妹子,不能不巴結他,卻又無從巴結起,買點甚麼東西去送他,卻又沒有錢,所以只好偷了。你想是不是呢?我道:“大哥怎麼又說他將近要走了呢?莫非汪子存真是委了蕪湖電報局了麼?」繼之道:「就是這話。聽說前兩天札子已經到了。子存把這裡文案的公事交代過了,就要去接差。他前天喜孜孜的來對我說,說是子存要帶他去,給他好事辦呢。可不是幾天就要走了麼?」我道:「這個也何妨追究追究他?」繼之道:「這又何苦!這到底是名節攸關的。雖然這種人沒有甚麼名節,然而追究出來,究竟與子存臉上有礙。我那東西又不是很值錢的;就是那塊黑銅表墜,也是人家送我的。追究他做甚麼呢。」

正在說話之間,只見門上來回說:「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子,都是穿重孝的,要來求見;說是姓陳,又沒有個片子。」繼之想了一想,嘆一口氣道:「請進來罷,你們好好的招呼着。」門上答應去了。不一會,果然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都是渾身重孝的,走了進來。看他那形狀,愁眉苦目,好象就要哭出來的樣子。見了繼之,跪下來就叩頭;那小孩子跟在後面,也跪着叩頭。我看了一點也不懂,恐怕他有甚麼礙着別人聽見的話,正想迴避出去,誰知他站起了來,回過身子,對著我也叩下頭去;嚇得我左不是,右不是,不知怎樣才好。等他叩完了頭,我倒樂得不迴避,聽聽他說話了。繼之讓他坐下。那婦人就坐下開言道:「本來在這熱喪裡面,不應該到人家家裡來亂闖。但是出於無奈,求吳老爺見諒!」繼之道:「我們都是出門的人,不拘這個。這兩天喪事辦得怎樣了?此刻還是打算盤運回去呢,還是暫時在這裡呢?」那婦人道:「現在還打不定主意,萬事都要錢做主呀!此刻閙到帶著這孩子,拋頭露面的——」說到這裡,便嚥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那眼淚便從眼睛裡直滾下來,連忙拿手帕去揩拭。繼之道:「本來怪不得陳太太悲痛。但是事已如此,哭也無益,總要早點定個主意才好。」那婦人道:「舍間的事,吳老爺盡知道的,先夫嚥了氣下來,真是除了一個棕榻、一條草蓆,再無別物的了。前天有兩位朋友商量着,只好在同寅裡面告個幫,為此特來求吳老爺設個法。」說罷,在懷裡掏出一個梅紅全帖的知啟來,交給他的小孩,遞給繼之。


  
繼之看了,遞給我。又對那婦人說道:「這件事不是這樣辦法。照這個樣子,通南京城裡的同寅都求遍了,也不中用。我替陳太太打算,不但是盤運靈柩的一件事要用錢,就是孩子們這幾年的吃飯、穿衣、唸書,都是要錢的。」那婦人道:「哪裡還打算得那麼長遠!吳老爺肯替設個法,那更是感激不盡了!繼之道:“待我把這知啟另外謄一份,明日我上衙門去,當面求藩台-助些。只要藩台肯了,無論多少,只要他寫上一個名字就好了。人情勢利,大抵如此,眾人看見藩台也解囊,自然也高興些,應該助一兩的,或者也肯助二兩、三兩了。這是我這麼一個想法,能夠如願不能,還不知道。藩台那裡,我是一定說得動的,不過多少說不定就是了。我這裡送一百兩銀子,不過不能寫在知啟上,不然,拿出去叫人家看見,不知說我發了多大的財呢。」那婦人聽了,連忙站起來,叩下頭去,嘴裡說道:「妾此刻說不出個謝字來,只有代先夫感激涕零的了!」說著,聲嘶喉哽,又吊下淚來。又拉那孩子過來道:「還不叩謝吳老伯!」那孩子跪下去,他卻在孩子的腦後,使勁的按了三下,那孩子的頭便嘣嘣嘣的碰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繼之道:「陳太太,何苦呢!小孩子痛呀!陳太太有事請便,這知啟等我抄一份之後,就叫人送來罷。」那婦人便帶著孩子告辭道:「老太太、太太那裡,本來要進去請安,因為在這熱喪裡面,不敢造次,請吳老爺轉致一聲罷。」

說著,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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