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俄墨得斯: 正是;我們更希望下一次相逢的時候,彼此互成仇敵。
帕裡斯: 像這樣滿含著敵意的熱烈歡迎,像這樣無上高貴的充滿仇恨的友情,真是我平生所未聞。將軍,你有什麼事起得這樣早?
埃涅阿斯: 王上叫我去,可是我不知道為了什麼事。
帕裡斯: 這兒就是他所要叫你幹的事:你帶著這位希臘人到卡爾卡斯的家裡,在那裡把美麗的克瑞西達交給他,以交換他們放回來的安忒諾。你可以陪著我們一塊兒去;否則你先走一步也可以。我總是覺得——也可以說的確相信——我的兄弟特洛伊羅斯昨天晚上在那裡過夜;你就把他叫醒起來,通知他我們就要來了,同時把一切情形告訴他。我怕我們此去是一定非常不受歡迎的。
埃涅阿斯: 那還用說嗎?特洛伊羅斯寧願讓希臘人拿了特洛亞去,也不願讓克瑞西達被人從特洛亞帶走。
帕裡斯: 那也沒有辦法;時勢所迫,不得不然。請吧,將軍;我們隨後就來。
埃涅阿斯: 那麼各位早安!(下。)
帕裡斯: 告訴我,尊貴的狄俄墨得斯,像一個好朋友似的老實告訴我,照您看起來,我跟墨涅拉俄斯兩個人究竟是誰更配得上美麗的海倫?
狄俄墨得斯: 你們兩人都差不多。一個不以她的失節為嫌,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想要把她追尋回來;一個也不以舔人唾餘為恥,不惜犧牲了如許的資財將士,把她保留下來。他像一個懦弱的忘八似的,甘心喝下人家殘餘的無味的糟粕;您像一個好色之徒似的,願意讓她淫蕩的身體生育您的後嗣。照這樣比較起來,你們正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帕裡斯: 您把您的同國的姊妹說得太不堪了。
狄俄墨得斯: 她太對不起她的祖國了。聽我說,帕裡斯,在她的淫邪的血管裡,每一滴負心的血液,都有一個希臘人為它而喪失了生命;在她的腐爛的屍體上,每一分、每一厘的皮肉,都有一個特洛亞人為它而暴骨沙場。自從她牙牙學語以來,她所說過的好話的數目,還抵不上死在她手裡的希臘人和特洛亞人的總數。
帕裡斯: 好,狄俄墨得斯,您說的話就像一個做買賣的人似的,故意把您所要買的東西說得這樣壞;可是我們卻不願多費唇舌,誇讚我們所要出賣的東西。請往這邊走。(同下。)
第二場同前。潘達洛斯家的庭前
特洛伊羅斯及克瑞西達上。
特洛伊羅斯: 親愛的,進去吧;早晨很冷呢。
克瑞西達: 那麼,我的好殿下,讓我去叫舅舅下來,替您開門。
特洛伊羅斯: 不要麻煩他;去睡吧,去睡吧;你那雙可愛的眼睛已經倦得睜不開來,你的全身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好像一個沒有思慮的嬰孩似的。
克瑞西達: 那麼再會吧。
特洛伊羅斯: 請你快去睡一會兒。
克瑞西達: 您已經討厭我了嗎?
特洛伊羅斯: 啊,克瑞西達!倘不是忙碌的白晝被雲雀叫醒,驚起了無賴的烏鴉;倘不是酣夢的黑夜不再遮掩我們的歡樂,我是怎麼也不願離開你的。
克瑞西達: 夜是太短了。
特洛伊羅斯: 可恨的妖巫!對於心緒煩亂的人們,她會像地獄中的長夜一樣逗留不去;對於歡會的戀人們,她就駕著比思想還快的翅膀迅速飛走。你再不進去,會受寒的,那時你又要罵我了。
克瑞西達: 請您再稍留片刻吧;你們男人總是不肯多留一會兒的。唉,好傻的克瑞西達!我應該繼續推拒您的要求,那麼您就不肯走開了。聽!有人起來啦。
潘達洛斯: (在爾)怎麼!這兒的門都開著嗎?
特洛伊羅斯: 這是你的舅舅。
克瑞西達: 真討厭!現在他又要來把我取笑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潘達洛斯上。
潘達洛斯: 啊,啊!其味如何?喂,你這位大娘子!我的甥女克瑞西達呢?
克瑞西達: 該死的壞舅舅,老是把人取笑!你自己害得我——現在卻來譏笑我。
潘達洛斯: 害得你怎樣?害得你怎樣?讓她自己說,我害得你怎樣?
克瑞西達: 算了,算了,你這壞人!你自己永遠做不出好事來,也不讓人家做一個安安分分的人。
潘達洛斯: 哈,哈!唉,可憐的東西!真是個傻丫頭!昨天晚上沒有睡覺嗎?他這個壞傢夥不讓你睡嗎?讓妖精抓了他去!
克瑞西達: 我不是對您說過嗎?我恨不得打他一頓才痛快!(內叩門聲)誰在打門?好舅舅,去瞧瞧。殿下,您再到我房裡坐一會兒;您在笑我,好像我的話裡頭存著邪心似的。
特洛伊羅斯: 哈哈!克瑞西達 不,您弄錯了,我沒有轉這種念頭。(內叩門)他們把門擂得多急!請您快進去吧,我怎麼也不願讓人家瞧見您在這兒。(特洛伊羅斯、克瑞西達同下。)
潘達洛斯: (往門口)是誰?什麼事?你們要把門都打破了嗎?怎麼!什麼事?
埃涅阿斯上。
埃涅阿斯: 早安,大人,早安。
潘達洛斯: 是誰?埃涅阿斯將軍!哎喲,我人都不認識啦。您這麼早來有什麼見教?
埃涅阿斯: 特洛伊羅斯王子在這兒嗎?
潘達洛斯: 在這兒?他在這兒幹麼?
埃涅阿斯: 算了,大人,我知道他在這兒,您不用瞞我。我有一些對他很有關係的話要跟他說。
潘達洛斯: 您說他在這兒嗎?那麼我可以發誓,我一點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很晚才回來的。他到這兒來幹麼呢?
埃涅阿斯: 算了,算了,您這樣替他遮掩,也許是對朋友的一片好心,可是對他沒有什麼好處。不管您知道不知道,快去叫他出來;去。
特洛伊羅斯重上。
特洛伊羅斯: 怎麼!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