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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孫十餘人,仗着赤手空拳,與清兵搏擊,殺傷了數十人,次第畢命。明季將才,只熊廷弼、袁崇煥、孫承宗三人,至此無孑遺了。清兵又從德州渡河,南下山東,破州縣十有六,並陷入濟南。德王由樞,系英宗子見潾六世孫,在濟南襲封,竟被擄去。
布政使張秉文,巷戰中矢,力竭自刎。妻方氏,妾陳氏,投入大明湖中,一同殉節。巡按御史宋學朱,及副使周之訓等,或被殺,或自盡,大小忠魂,統歸冥漠。只有巡撫顏繼祖,已由楊嗣昌調赴德州,途中與清兵相左,因得免禍。
但濟南防兵,多隨繼祖北去,城內空虛,遂致倉猝失守,這也不能不歸咎嗣昌呢。
嗣昌復檄宣、大總督盧象升,督兵入援,象升方遭父喪,固辭未獲,遂縗絰從戎,忘家赴難,甫入京師,聞楊嗣昌與高啟潛,有議和消息,心中甚以為非。會懷宗召對平台,諮詢方略,象升慨然道:「皇上命臣督師,臣意主戰。”一味主戰,也覺愚戇。懷宗不禁色變,半晌方道:「廷議或有此說,朕意何嘗照准。」象升復歷陳守禦規畫,懷宗也為點首,只命與嗣昌、起潛,會議戰守事宜。象升退朝,與兩人晤談,當然未合,復入內復旨,即日陛辭。既出都門,又疏請與楊、高二人,各分兵權,不相節制。廷議以宣、大、山西三師屬象升,山海關、寧遠兵士屬啟潛。
象升得晉職尚書,感念主恩,擬即向涿州進發。不意嗣昌親到軍前,與商和議,戒毋輕戰。象升道:「公等堅持和議,獨不思城下乞盟,春秋所恥。長安口舌如鋒,難道不防袁崇煥覆轍麼?」嗣昌被他一說,頓時面頰發赤,徐徐方言道:「如公所言,直欲用尚方劍加我了。」象升又憤憤道:「盧某既不奔喪,又不能戰,尚方劍當先加己頸,怎得加人?」語固近正,未免過激。嗣昌道:「公休了!願勿以長安蜚語陷人。」象升道:「周元忠赴邊講和,往來數日,全國皆知,何從隱諱?」嗣昌無詞可對,怏怏而去。原來周元忠曾在邊賣卜,與邊人多相熟識,所以嗣昌遣他議和,但亦未得要領,不過敷衍塞責。
既要議和,亦須選一使才,乃委諸江湖賣藝之流,不特無成,且不免為敵人所笑。象升心直口快,索性盡情說透。越日,象升復晤着起潛,兩下談論,越發齟齬。象升遂一意進行,道出涿州,進據保定,聞清軍三路入犯,即遣將分頭防堵。
怎奈象升麾下,未及二萬人,不敷遣調,清兵又疾如暴雨,馳防不及,列城多望風失守。嗣昌竟奏劾象升調度失宜,削尚書銜,仍以侍郎督師,象升恰不以為意。最苦是兵單餉薄,沒人援應,每至夜間,獨自飲泣,及到天明,又督厲部卒,有進無退,一面檄兵部輸糧,偏被嗣昌阻住不發,看看糧餉已盡,將士皆饑,自知去死不遠,遂於清晨出帳,對著將士下拜,並含淚道:「我與諸君同受國恩,只患不得死,不患不得生。」言之痛心。
眾將士聞言,個個感泣,都請與敵軍決一死戰。象升乃出發鉅鹿,檢點兵士,只剩五千名。參贊主事楊廷麟,因起潛大營,相距只五十里,擬前去乞援。象升道:「他、他肯來援我嗎?」廷麟堅請一行,象升握廷麟手,與他訣別道:“死西市,何如死疆場?我以一死報君,猶自覺抱歉呢。」
廷麟去後,象升待了一日,毫無音信,遂率兵徑趨嵩水橋,遙見清兵如排牆一般,殺將過來,部下總兵王樸,即引兵逃去,只留總兵虎大威、楊國柱兩人,尚是隨着。象升分軍為三,令大威率左,國柱率右,自率中軍,與清兵拚死相爭,以一當十,兀自支持得住。大戰半日,殺傷相當。傍晚各休戰小憩,到了夜半,象升聞鼓聲大震,料知敵兵前來,出帳一望,見自己一座孤營,已被清兵團團裹住,忙率大威、國柱等,奮力抵禦。
遲至天明,清兵越來越眾,圍至三匝,象升麾兵力戰,炮盡矢窮,大威勸象升突圍出走,象升道:「我自從軍以來,大小數十百戰,只知向前,不知退後。今日內扼奸臣,外遇強敵,死期已至,尚復何言?諸君請突圍出去,留此身以報國,我便死在此地了!」言已,竟手執佩劍,殺入敵陣,身中四矢三刃,尚格殺清兵數十人,力竭乃亡。一軍盡沒,惟大威、國柱得脫。起潛聞敗,倉皇遁還,楊廷麟徒手回營,已成一荒郊慘野,暴骨盈堆,中有屍首露着麻衣,料是象升遺骸。
慘心椎血,有如是耶?乃邀同順德知府于穎,暫為掩埋,並聯銜入奏。嗣昌已聞敗耗,猶匿不上聞,及廷麟疏入,不便隱諱,反說象升輕戰亡身,死不足惜。懷宗竟誤信讒言,不給恤典。及言官交劾起潛,說他擁兵不救,陷沒象升,乃將起潛下獄,審訊得實,奉旨伏誅。
直至嗣昌敗後,乃加贈恤,這且慢表。
且說象升已死,清兵未退,明廷急檄洪承疇總督薊、遼,孫傳庭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傳庭疏請召見,嗣昌恐他奏陳己過,擬旨駁斥,只令他速即蒞任。傳庭慍甚,引疾乞休。嗣昌又得了間隙,遂劾傳庭逆旨偷生。
懷宗也不辨皂白,竟逮傳庭下獄,削籍為民。還幸清兵只來騷擾,無意略地,一經飽掠,即班師回去,明祚尚得苟延了五六年。小子有詩嘆道:
一蟻憑堤尚潰防,況令孤鼠握朝綱。
忠良慘死群陰沍,國祚何由不速亡。
清兵退後,中原流賊,又乘隙猖獗起來,待小子下回再表。
第九十六回 失襄陽庸帥自裁 走河南逆闖復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