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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張修河職居吏部,黜陟用人,惟以賄賂為之。四方賂遺,不啻屢百萬,家財山積。且張善先前必欲取天下絶艷之貌為妻,嚴學初欲為諂附於修河,聞知胡伯遠侄女菖珠,有絶世之容貌,嫁于都僉事賈洪基之子賈復,不滿半載,賈復遘厲而死,菖珠來居于叔叔伯遠之家,嚴學初半夜劫奪菖珠,再嫁張善為副室。
張善愛其貌美,作為正妻。今日收拾金寶,拴縛作為幾十擔,與菖珠同丫鬟有顏色的五六人,乘夜二更時辰,與盧鎮、王古頡僱了腳伕,數三十人,一時裝束,乘着月色,各各擔負出門。大路上怕有官人看著,打着傍邊小路只顧走了。真是饑不擇食,慌不擇路。一夜趕走,走到河邊,停走,解下擔子。
王、盧二人,僱了一大船,移擔上船。措置畢,張善又解一擔金銀,包優出腳貰,分與放還。
且說那腳伕中,有一稱名趙三者,便是長安有名之貝戎,黨與不啻,殺百人布在閭裡,日以穿逾竊撥為業。今見張善半夜潛逃,知其必有財寶,故作貰腳擔夫,同到河邊睇視,解擔給貰,無非是黃白珠寶,心中暗喜,姑且不提。
再說張善與王、盧兩人,候了一日風,離了河口,掛帆前進。張善道:「盧兄,今也我們從那方去了,可以安身?」盧鎮呵呵大笑道:「既脫虎口,又有的是金銀,那處非是好地方?但京師近地,追捕必緊,不如遠遠去的呢。」王古頡道:「河南開封府,即吾輩之鄉,去得好麼?」盧鎮道:「使不得。追捕逋亡,必先本鄉。子先兄為國大犯人之子。知了我們同去,我們亦在鋪中。開封府多是我們知面者,那裡去得?今日之計,生處為吉,熟處不利。王兄何不諒是呢?」張善道:「盧兄之言,是了,是了。」古頡道:「然則何處去向?」盧鎮道:「河南不徒我們本鄉,距京不滿數千里。兩京之地,冠蓋相連,消息朝暮相從。揚州、楊子江,吳越通貨都會之地。我們只往揚州,通貨于南京應天府,不但貨泉折變之便易。南地土沃民富,水路甚廣。脫有緩急,藏身勝於旱路。安可以饒富,危可以躲避。據吾愚見,揚子江良吉了。」張善素無見識,只從他人說話的,今聞盧鎮便于藏躲之言,只曰:「盧兄所言,正合吾意,宜向蘇州去了。」於是乘着風力掛帆,向蘇州去。
原來盧、王兩人,各懷不良之心,暗唆張善懷着鬼胎之時,盜財遠逃,保命脫禍之說,中路乘機結果了他性命,並胡氏奪取了。又王古頡初言開封府,便是自己慣熟地,或者途中逢着知面會心的,合力除他張、盧二口兒,獨專其利的意。盧鎮之慾往蘇州,亦是揚子江素多水中響馬,欲與同夥,劫張善以取財色之後,又殺王古頡滅口,仍與胡氏浮海遠逃之計。原來小人徒為趨利,沒有良心,大聿如是,可不戒哉!
再說張善三人,行了幾天。盧、王二人,一路上孝順情愛,盡忠伏侍,倒似奴僕一般。張善一面歡喜,一面感激。及至烏江,夜泊蘆岸,茂密蘆葦,一望無際,月色微明,時正五月天氣,南方早熱。盧鎮道:「今日水上多熱,終日勞苦,夜月且明,暑氣漸退。我們今對月色,開懷暢飲酒杯,以遣覊懷。豈不是好麼?」張善道:「兄言正是。」遂升坐船艙,輪流自燙酒飲來。
盧鎮每以大杯勸王古頡,王古頡不知其意,放心飲下。酒至半酣,古頡為先大醇。盧鎮道:「吾輩不勝酒力,出了船頭,迎風灑面,以醒醺熱,豈不是好?」王古頡應聲道:「我之酒量狹小,過飲熱酒,喉中多飫,若能一嘔,可以舒服。」因俯于船頭,「哇」的一聲,嘔了酒水,並晚飯吐出來,酸臭動座。
盧鎮近前道:「王兄醉了。」忽一舉手,順勢推于船下「撲通」一聲,倒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