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藩原本是持「公武合體論」的,主張把朝廷和幕府兩派合而為一,實行折衷調和。他認為這次人事安排,是薩、長和少數朝臣的陰謀權術。把德川徹底搞垮,自己好取而代之。只是為了革新這個大目的,耐着性子和他們相處。
現在他忍無可忍,直言不諱地說:「不能因為倡導王政復古,就大搞偏向一個黨派的政治。看看今番的處置,只能認為這是出自僅僅兩三名朝臣的主意。表面上說擁戴年幼的天皇,實際則是將政權攫為私有的陰謀!」兩三名朝臣指的是誰,不言自明。
山內容堂的發言,對於中山前大納言等討幕派來說,無疑大為掃興。
他們的所作所為,暗中串聯,秘密活動,確實類似搞陰謀。用討幕派自己的武裝力量,牢牢把守宮門,不讓反對派進宮,這是破壞通常政治秩序的行為。
話又說回來,這種戰術策略的始作俑者,就是薩摩、會津和桑名。
早在文久政變時候,他們就已經使用過。這次薩摩和長州干的,只算步其後塵而已。以武力奪取政權,當然是最有效的手段。
容堂的話,正捅到了討幕派的要害。倘若被他幾句話便嚇得打退堂鼓,討幕派就得徹底毀滅。岩倉猛然站起身來,說道:「山內侯,看來你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誠惶誠恐,這兒是天皇禦前。
你說我們兩三個人,誆騙年幼的天皇搞陰謀。你這話犯下了不謹慎的誹謗之罪。我聖上陛下極其英明,豈是我輩平庸臣下的話所能矇蔽。這次一切決定,全出自陛下的聖斷,非我等所應干預。
你的發言不僅對聖上大不敬,對我們的侮辱也太過分了。望你立即道歉。」
容堂心裡不服,所謂「聖斷」,無非就是你們幾個陰謀家的主意。
但在有權「聖斷”的本人面前,這話萬萬不能說的。只好勉強說了一句:“恕我失言,取消先前說的話。」
第三章 維新時代開始了1如箭在弦上客觀地看,在日本這時候廢除幕府制,乃是時代的進步,歷史的必然。但不過討幕派的做法有不妥當之處,給人以搞陰謀的味道。所以要想得到全體到會人員的認可,是有困難的。
儘管發酒瘋的容堂,自己取消了發言,別的人還是有意見。松平春岳用沉着的口氣說道:「德川家數百年的政治,很好地維持了太平,建成了今天的日本,功不可沒。如果無視這一點,採取懲罰德川家,在實施新政之初就夾雜私利和個人恩怨,不免給人造成偏袒一方裁斷的印象。這樣將會失去天下民心,是不言而喻的。」
岩倉具視和薩摩藩的大久保利通卻堅持認為:「即使承認幕府的功績,慶喜公目前的行為,確有很多可疑之處。如果真心奉還大政,就應該立即把領地和人民交還給朝廷,並辭去官位。」
的確,幕府至今在全國仍保有巨大的勢力。一旦有事,幕府隨時可以推翻朝廷。這種情況使討幕派內心感到不踏實。
尾張藩的德川慶勝,一直一言不發;但輪到徵求他表態時,他直截了當回答,說贊成容堂的看法。
雖然不讓擁幕派參加,禦前會議還是又分裂成了兩大派。
一方是容堂、春岳、德川慶勝,還包括後藤象二郎這樣的穩健派。
另一方是中山、岩倉、大九保利通等鐵桿討幕人物。
會議的整個氣氛,顯然有利於穩健派。因為他們的主張,符合人們的常識。討幕派用武力把守宮門,剝奪了一部分朝臣的發言權利,簡直做得蠻橫無理。
但是在岩倉等人看來,徹底搞垮德川幕府是最終目的。自美國艦隊登陸以來的十餘年,圍繞着是開放或是攘夷的一切爭論,都集中到允不允許德川繼續統治這一焦點上。如今事態發展至此,猶如象棋盤上過河之兵卒——有進無退。不能猶豫,不可手軟,必需施行最後的致命一擊。
岩倉具視的懷裡,暗藏著一把短刀。萬一穩健派堅持不退,他今天不惜一死。奪取政權,當然不只是唇刀舌劍;而是應該用鮮血來灌溉!
爭論無休無止,雙方各不退讓,直拖得大家都疲憊不堪。
天皇宣佈暫時休息。
可是休而不息。兩派之間還在繼續爭辯,互相在會外做說服爭取工作。
果然起了微妙的變化。後藤象二郎被藝藩的辻將曹說服,改變了初衷。並且反而向容堂、春岳遊說。不久,這兩位諸侯也轉變了立場。
不可諱言,他們的轉變,多半是受了薩摩藩士兵的刀光劍影的「感動」吧!
休息結束,重新開會。容堂和春岳已不再固執先前的意見。禦前會議輕而易舉地得出結論,作出了兩點決定:一、慶喜辭去官職二、上交所有領地慶喜的大將軍職位,前些時候他曾主動提出辭呈。攝政命其稍待答覆,現在就算重新予以採納。
以後可稱其為「前將軍」、「前內大臣」了。
關鍵的實質問題,乃是上交土地。他家的領地足有
200萬石。
這
200萬石,是德川家的私有財產。靠這些財產蓄養家臣,向天下逞威風。現在讓他全部交出來,他便成了一個窮光蛋。
有意思的是,指派尾張藩的慶勝和越前藩的春岳,負責將今皖會議的兩項決定,傳達給慶喜本人。也就是由下屬的小藩主,去宣告本家主人公的破產。
宮廷小會議室散會的第二天,即
12月
10日,德川慶勝和松平春岳不敢怠慢,立刻去二條城向慶喜傳達。
這二條城,就在皇宮附近的掘川。據說是為了警衛大內而建立,不用說,幕府時代也兼有監視的作用。德川家執政的數百年間,二條城成了幕府的駐京辦事處。一直是干預朝廷、向皇室施加壓力的地方。
這時候,二條城裡駐紮的,全是從江戶開來的會津和桑名的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