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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關象著了魔一般逐家逐店地詢問過去。每從一家店裡出來,他的絕望就加深了一層。至此,他的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些疑問:既然是符咒附體,具有超凡本領的道士,為什麼會出現在小酒店裡呢?而且打扮得像乞丐一樣。然而,他馬上又否定了這種疑問。因為連日來發生的事件已經使他心服口服了。
我只好認命了。
他這樣想道。唯一的願望,就是早點找到那個道士。
關於一副邋遢相的道士,在小酒店裡喝得酩酊大醉的說法,正由於田關目前的境遇,反而顯得更有誘惑力。要解除自己身上死亡的陰影,靠醫學是無濟於事的,只能靠極盡陰陽之學,棲身於神仙境界的道士。田關一心這樣認為。
田關頂著風,艱難地向前走去,越走步履越沉重。誰知道道士在哪裡呢?如果近幾天內不出現的話,自己的生命就沒救了。
田關拖著雙腿穿過一個小公園旁,向對面走去。對面是一個規模宏大的建築工地。田關想穿過工地。他已經筋疲力盡了。連晚飯也顧不得吃,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邊沉思著。
從頭頂上傳來了一陣悶乎乎的聲音。剛開始,田關以為是風聲。但當他抬起頭來時,他的身體不由得僵住了。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從頭頂上空垂直地往下掉。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白鐵皮,以飛快的速度徑直向田關的頭頂砸下來。田關緊緊地抱住了身旁的一根電線柱子,他已經沒有躲避的餘地。
哐的一聲,白鐵皮掉在了地上。田關仍然死死地抱住電線柱子。他的胳膊似乎僵硬了。一陣子,他死死地盯著躺在地上的白鐵皮,身體一動不動。
一陣風帶著聲音吹了過去。
田關猛然驚醒,開始奔跑起來。他的貧血癥又犯了。「已經沒救了。」他只是在心中默唸著這句話。
田關奔進了一家掛有繩簾的酒店,他想一醉方休。
他要了一杯冰凍酒,一飲而盡。
接著,他又要了一杯熱燙的酒。
這裡是一家小酒店,只有五、六隻高腳凳。環境顯得骯髒不堪。墻上掛著被煤煙燻黑了的蓑衣和雨傘。肥胖的蟑螂在上面蠕動著。
田關把雙肘支在櫃檯上,他的頭埋在雙肘中,久久沒有動彈。他明白,酒店裡的客人和老闆全都以驚奇的目光盯著他。然而,從這些目光中,他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注視,簡直象箭射一般。田關記起來了,在他踏進店裡的時候,確實看到過一個小個子老人。於是,他倏地抬起頭來。
他真地看到了一個小個子老人。老人頭髮花白,臉上佈滿了皺紋,說不出準確的年齡,大概有七十歲的樣子。老人手捏著酒杯,雙目深邃地凝視著遠方,目光顯得飄忽不定。似乎正在凝視著空間彼岸的死亡世界,給人一種渺茫的感覺。
這個人就是我要找的道士。
燙酒端上來了。田關握住酒杯的手不住地顫抖。他斷定,眼前這個邋遢的老人正是他要尋找的道士。
田關把滾燙的酒倒入酒杯中,由於緊張,送到嘴邊的酒杯碰到了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目不轉睛地觀察起老人來。不管怎麼看,老人都不像是一個平常的人。他的清瘦狹小的臉龐上,挺立著高高的鼻樑。週身洋溢著神秘的氣氛。也許是由於老人的超然氣度,也許是因為心理因素。田關似乎看見了擴充套件在老人身邊的廣袤的荒野。儘管老人在如此劣等的酒店裡喝酒,卻仍然有一種超然的風采。
老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田關小口小口地呷著酒杯中的酒。他不能讓自己醉倒。眼前的這位老人,是他生命的最後一條救命繩索。
十分鐘后,老人結了帳,他付出了一千日元票面的鈔票找回了一大把零錢。他把零錢排在柜頭上,一個一個仔細數過後才放進了口袋裡。這個舉動顯得非常吝嗇。田關注意到了老人吝嗇的表情。這種舉動和住在險境里的道士的身份是不相符合的。田關感到很失望。難道他認準的這個道士原來不過是一般的老酒鬼嗎?
老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店門。田關懷著疑心跟蹤在他的身後。老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公園走去。走到公園旁的街燈下時,老人站住了腳,竟隨地小便起來。小便完后,他還上下抖動了一下身子。
田關失望透頂。他感到兩腿發軟,身體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絕望感從體內一直浸入他站立的腳下,彷彿生了根一樣,使他挪不動腳步。
——我沒救啦!
田關正里返身往回走,突然看見從公園裡走出兩個流里流氣的小青年。
「喂,老頭,你不知道禁止隨地大小便嗎?」其中的一個諷刺道,好像是已經喝醉了酒。目田關對這種有特徵的腔調,神經質地感到害怕。
「滾開!」正欲逃開的田關,聽到老人的聲音不由得停住了腳步。這聲音顯得很沉靜,使人聯想起淙淙的流水。聲音中聽不出半點恐怖,它把田關給鎮住了。
「滾開?你這個糊塗的老頭,別看錯人啦!」
「喂,算啦。他是個老頭嘛!」另一個夥伴勸阻道。
「喂,老頭兒,打起精神來。」小青年似乎酒勁發作了。他向老人撲去。田關想像著老人撲倒在地的情景。然而,他非常驚奇地看到,被打倒在地的卻是那個年輕人。
「老頭兒,畜生!」另一個年青人從驚愕中驚醒過來,向老人抓去。可是轉眼之間也被打翻在地。老人卻巋然不動。接著,他穩健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
田關急忙向椅子邊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