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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 1 /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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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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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回 假必正紅絲夙系空門 偽妙常白首永隨學士



五百年前,預定下姻緣喜簿,任從他,貌判妍媸,難逃其數。巧妻常伴拙夫眠,美漢慣摟醜婦臥。何況是一樣好花枝,愈不錯。貴逢賤,難云禍;富逢貧,非由誤。總歸是、月老作成緣故。高堂縱有不然心,子女都毫無憎惡,又何若去違拗天工,生嗔怒。


  
姻緣一事,從來說是五百年前預定。不是姻緣,勉強撮合不來。果系姻緣,也再分他不開。盡有門戶高低懸絕的,並世有冤仇的,一經月老把赤繩系定,便曲曲彎彎要走攏來,這叫做「姻緣姻緣,事非偶然」。
明朝成化年間,湖廣武昌府江夏縣,有個秀才姓曾名粹,號學深。他父親曾乾吉,原是舉人,和母親莊氏只生得他一個,自然是愛如珍寶,不消說的了。
他五六歲時,有個相面的,相他後來該娶尼姑為妻,曾乾吉和莊氏都道這相士隨口噴蛆,全然不信。
那曾學深聰明絕世,讀書過目不忘,十四歲入了學,十六歲就補了廩,各處都知名,曉得他是位少年才子。又且生得如傅粉何郎,異常秀美。
卻是作怪,與他論婚,再也不成。試想這樣一位潘安般的少年才子,又且父親是孝廉,家境也算厚實,難道這些揀女婿的,還不肯把女兒與他嗎?卻不是曾乾吉心裡不合式,便是事已垂成,那邊的女兒生病死了。
曾乾吉止此一子,急欲與他聯姻,見這般不湊巧,未免納悶,卻又因年未弱冠,也不十分在意。
卻說莊夫人母家在黃州,去武昌二百里,還有母親,快已七十多歲。只因路遠,自己不能時常定省,只差家下人到彼探望。
今見兒子大了,便對他道:「你外祖母處久不通音信,我在先只令下人去問候,卻不能把老人家近來底細情形告我知道。你如今年已長成,可與我走一遭去。」
曾學深便打疊好一肩行李,叫家童阿慶挑了,來至江邊,雇了一隻小船,取路投黃州來。
到了碼頭上登了岸。阿慶是時常打發他來,認得路熟的,便一徑來到莊家。
那曾學深的外祖母是于氏,外祖莊培榮曾做過江西九江府知府,沒已多年。母舅莊德音,原任南直句容縣知縣,因告終養在家。
當下于夫人和莊德音,見曾小官人到了,閤家大喜,彼此問了些近況,便喚家人打掃一間書房,令他安歇。
曾學深次日便要回家,于氏老夫人和他母舅,那裡肯放。
于氏老夫人道:「外孫,難得你到這裡,我有好些說話要問你,卻一時想不出,你且在這裡歇下半個月,才放你回去。」
曾學深只得住下。那時正是暮春天氣,黃州地面景緻甚多。曾學深日裡同了表弟兄們,各處去遊玩,到晚回來,卻和于氏老夫人說些家中閑話。
從來外婆見了外孫來家,說話最多,他家有幾個菜瓶,幾個醬甕,也要問到的。這且不表。
一日,曾學深同著十二歲的小表弟,在一個顯聖庵里遊玩。那庵是女庵,有好幾位尼姑,在內焚修。
他兩人遊玩了回來,將次到家,遇見鄰家一位張老媽媽,問他表弟道:「小官人,今日陪了曾相公,那裡頑要?」表弟答道:「方纔在顯聖庵里。」
張媽媽笑嘻嘻的道:「小官家不會頑耍,我黃州有兩句口號道:『黃州四翠,少者為最。』怎不陪了曾相公去看看,倒到那顯聖庵里去?」
曾學深聽了,問道:「老媽媽,怎叫做『黃州四翠,少者為最』?」
老媽媽告道:「我黃州南門外,離城五里,有個觀音庵,也是女庵,那裡有四個美貌的尼姑,因此有這句話。老身不過和小官人取笑,這地方卻是相公們遊玩不得的。」
曾學深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聽了這話,回到外婆家裡,心中想道:既有這個去處,我明日去走一遭,卻不要同表弟兄們去才好,省得被人知道。
次日天明,吃了早膳,沒人在前,他便獨自一個,走出墻門,一徑往南城而去。問到觀音庵前,只見約十畝大的一個池,灣灣的抱著那庵。沿池都是合抱不交的柳樹,綠蔭正濃,有幾個黃鶯兒,在葉底下弄那嬌滴滴的聲音。飛下柳絮到水面上,小魚兒就來拖拖扯扯。


  
曾學深看了,心中悅暢道:「不要說別的,只這景緻也就不同。」見那庵門閉著,便輕輕敲了兩三聲,裡邊走出個七十多歲的佛婆來,問道:「那位?」曾學深道:「是來遊玩的。」
佛婆便領他到大殿上。恰好四位尼姑在那裡做法事,都是帶髮修行的,一個個都生得標緻。一個幼年三十左右,一位在二十四五,一個二十光景,只有一位小的,分外可愛。但見:
眉似遠山銜翠,目如秋水凝神。漆般黑青絲壓鬢,雪樣白粉臉含春。櫻桃啟處,佛經卷捲出佳音;玉筍怞時,法器般般作妙響。若非劉阮山中見,定是襄王夢裡逢。
曾學深見了,不要說是消魂,連魄也都化了。等他們法事完畢,與他們逐個打了問訊,眾人都去烹茶洗盞,只留這小的在殿上陪客。見曾學深不轉眼的看他,便把頭來低了。
曾學深問他:「青春多少?」
答道:「一十六歲。」
曾學深又問他:「俗姓什麼?是何法號?」
答道:「姓陳,法名翠云。」
曾學深便戲他道:「好奇怪,小生恰恰姓潘。」只見他玉容泛赤,立起身,漾漾地走了開去。
不多時,眾尼送出茶來,又捧出十多盤子果品來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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