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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板為極輕的松木板做成。一根桅杆,同岬角高度相同,下端嵌在海灘下面的岩石裡,上開一槽口。踏板正好可與這槽口相接。其中有一人,是學識淵博的數學家,他不愧為這些實幹家的一員,巧妙地計算出了從桅杆頂部到底部逐步將一塊塊踏板移開所需要的角度,以便以桅杆中部為起點,將上一部分踏板成扇形展開時正好抵達岩石頂端;下一部分踏板情形也相同,只是方向相反。這個階梯,輕得出奇,又十分堅固。為造它,花了二十二天工夫。一張磷紙,一夜工夫,加上大海的波濤,便足以使其一切痕跡永遠消逝。這樣,內情就絶對不可能泄露出去,任何追尋闖入修道院的人的企圖,終將是徒勞。
岩石頂端有一塊平地,四面均為懸崖峭壁所包圍。十三個陌生人,從桅樓頂上用望遠鏡察看地形時,認為上面雖然凸凹不平,他們仍有把握,能夠輕而易舉地抵達修道院的花園。園中樹木相當茂密,可提供穩妥可靠的隱身之地。可能到了那裡以後,才能決定用什麼辦法將修女劫走。已經花費了如此大量的心血,他們不希望由於偶爾被人發現,功敗垂成,只好等到下弦月最後稍失以後再動手。
整整兩夜,蒙特裡沃披着大衣,躺在山岩頂上。修道院裡晚禱和晨禱的唱經聲在他心中激起無法言喻的狂喜。他一直走到牆邊,以便能夠聽到管風琴的音樂,並極力在眾聲中分辨出那一個嗓音來。儘管十分寂靜,空間的距離卻只容許音樂模糊不清的音響達到他的耳際。這是多麼甘美的和諧呀!再也感覺不到演奏中的瑕疵。從中顯示出來的純潔的藝術意念,既不要求心靈努力傾聽,也不要求費神理解,卻與心靈相通。這又勾起阿爾芒多麼可怕的回憶!在這音樂微風的吹拂中,他的情愛又整個地迸發出來,他希望從空中傳來幸福的諾言。最後一夜,他一連數小時,雙眼一直凝望着一間居室沒有柵欄的窗戶。在這懸崖峭壁上,柵欄並無必要。他看見那間居室徹夜亮着燈光。於是,那種常常很對但也常常搞錯的內心直覺,向他喊道:「她就在那兒!」第二天早晨,太陽還未升起,他便走下山岩。
「她肯定就在那兒,明天,她就是我的了!」他自言自語道,將許許多多快樂的心思與緩緩敲響的鐘聲糅合在一起。多麼稀奇古怪的心境!這個修女,愛情的劇烈痛苦使她憔悴,淚水、齋戒、少眠、祈禱使她未老先衰。這個飽經風霜的二十九歲的女子,他更加狂熱地愛着她,遠遠勝過他從前愛那個輕浮的少女,二十四歲的女子,空氣中的女精靈。高尚的苦難或激烈的情緒動盪在女子臉上刻下美妙動人的表情,性格剛毅的男子難道不是生性容易為這種表情所吸引麼?有的男子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一股永不枯竭由慰藉和柔情合成的清泉,需要潑灑在一個因柔弱而更加嫵媚、因感情而變得堅強的女性身上。對他們說來,痛苦悲傷的女子,其美貌豈不是最能牽動情懷麼?嬌嫩、鮮艷、連成一體的美,一言以蔽之,「漂亮」,具有庸俗的誘惑力,庸俗的人會上鈎。有些女性的面容,愛情在痛苦的皺褶之間,在憂傷的殘跡之中甦醒。蒙特裡沃大概是喜歡這種面容的。
一個情人,用他充滿強烈慾望的聲音,難道不會使一個全新的生命迸發出來麼?這個新生命,年輕,生機勃勃,只是為了他才破殻而出。那舊殻,在世人看來已破碎不堪,在他看來,卻極其美麗。他豈不是佔有了兩個女子麼?一個,在別人眼中,蒼白、憔悴、悲傷;另一個,是自己心上的女子,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見,是一個用感情來理解生活的天使,她的全部光輝,只是為了莊重的愛情才顯示出來。
將軍離開他的哨位以前,聽見從這間居室中傳出微弱的音符,音色柔和,充滿了溫情。他回到山岩下面,見他的朋友們都在那裡。他對他們說,他有生以來從未感受過如此令人心醉神迷的快樂。寥寥數語,飽含着雖然極力守口如瓶卻又能感染人的激情。鄭重其事地表達激情,一般人總是很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