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那麼,這果真是她了!她雖然脫掉了上流社會的盛裝,換上了頭套和加爾默羅會修女的粗布衣衫,卻沒有失去她獨有的風采,依然是一位巴黎女子。前一日,在獻給天主的頌歌中,她為自己的愛情祝福,今日,她彷彿對情人說:「是的,正是我,我在這裡,我一直在愛着。不過,我能夠不受愛情的襲擊。你可以聽到我的聲音,我的靈魂圍繞着你;但我要留在唱詩台棕色的裹尸佈下面,任何權勢都不能將我從這裡搶走。你永遠也見不到我。」
剛纔這個熟悉的聲音,伴隨着含混不清的低音;在拱頂下響起的時候,一股無法抵擋的激動心情,有如狂飆,在他心中湧起。他實在受不住了,便用雙手支住額頭。現在他挪開兩隻手,抬起頭來,心中暗想:「就是她!」室外狂風暴雨大作,教堂中卻一片寧靜。這豐富多彩的聲音繼續展開她全部的嬌媚,就象一劑油膏塗在情人灼熱的心上。這聲音在空氣中撒滿鮮花,人們希望多多呼吸這種生氣,好把這懷着愛情的心靈通過禱文的詞句散髮出來的芳香全部帶走。
市長走到他的客人面前,只見他在教士舉起聖體餅、這位修女唱經時,淚如雨下。他把客人帶回家中。一位法國軍人竟然如此虔城,使市長驚異不置。他邀請了修道院聽懺悔的神甫來進晚餐,並將這個消息告知將軍。將軍聽了喜出望外。
晚餐時,法國人對神甫態度親切,極為敬重,這更進一步加深了西班牙人對他的好感,認為他十分虔誠。他鄭重其事地詢問修女的數目,修道院收入的計細情形,以及修道院的珍藏。將軍彬彬有禮地與老教士談論這些事情,顯出對此很感興趣的樣子。後來他便打聽修女生話的情形,是否可以出來?是否能和她們見面?
「大人,」可尊敬的教士說道,「規章非常嚴格。一位女子進入聖布律諾修道院,必須得到聖父(指羅馬教皇)的批准;這裡的規章也同樣嚴格。一個男子,除非他是教士,並且由大主教派遣到這所修道院中擔任職務,否則不可以進入」赤腳穿雲鞋「的加爾默羅會修道院。任何修女不能出門。不過,女住持(泰蕾絲院長)以前經常離開她的居室。只有巡視神甫或修道院院長經過大主教同意,才能准許一個修女與外人見面,主要是在修女患病情況下。我們是教派的始創者,所以總有一位院長。修道院中有幾個外國修女,其中有一位法國女子,泰蕾絲修女,就是在小教堂中領唱的那位。」
「啊!」將軍故作驚訝地答道,「對波旁王朝的軍事勝利,她一定很高興吧?」
「我將彌撒的宗旨告訴了她們,她們總是愛打聽個究竟的。」
「泰蕾絲修女可能在法國有什麼股份,說不定她有什麼事情要告知國內,要詢問一些消息?」
「我想不會的。她如果想打聽什麼事情,早就來找我了。」
「作為一國同胞,」將軍說道,「我渴望能見到她……如果可能,如果修道院院長同意,如果……」
「在木柵邊,即使有尊敬的院長在場,任何人恐怕都是不能會見的。不過,為了照顧信奉天主教的王位和神聖宗教的解放者,儘管院長鐵面無私,規定也可以暫時放一放,」聽懺悔的神甫眨眨眼道,「我替您去說說。」
「泰蕾絲修女有多大歲數?」情人問道,他不敢詢問神甫這位修女相貌如何。
「看不出她的年紀,」老實人實實在在地說,倒使將軍渾身一顫。
第二天上午,午休之前,聽懺悔的神前來到,告訴法國人說,泰蕾絲修女和院長同意晚禱前在接待室的木柵門處接待他。午休時,為了消磨時間,將軍冒着暑熱,到碼頭上去散步。午休後,教士又來接他,帶他進入修道院。教士將他領到沿著墓地伸展的一道長廊下。這裡,幾口泉水、數株綠樹和重重拱門,散髮出一股清新涼爽的氣息,與這處所的靜院十分相宜。他們走到長廊盡頭,教士請他的夥伴進入一間大廳。一道遮着棕色帷幕的木柵將大廳一分為二。到了可稱之為公用的這部分,聽懺悔的神甫就走了,只留下將軍。
這裡,靠牆放有一張木頭長凳;幾張也是木製的椅子,靠木柵門放著。天花板由青橡樹木料製成,突起的小梁,無任何修飾。供修女使用的部分有兩扇窗,整個大廳的光線就從這兩扇窗戶射進來。微弱的光線投在棕色的木器上,反光很差。高大的黑色基督像,泰蕾絲女聖徒肖像和一幅聖母畫,裝飾着接待室灰色的牆壁,微光勉強將它們映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