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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句把梅花擬人,說它在園亭中,應當很熟悉坐金輦、遮翠屏的皇帝、后妃,見過了小朝廷苟安時期的「盛況」。但這在今天,那時的情景再也不會出現了,已經成為引人傷感的事了。這是「弔」梅,而梅也憑弔往事「一片古今愁,但廢綠平煙空遠」,梅花的愁,作者的愁,原來是「古今」的興亡之愁。以前的太平盛世到如今只剩下令人愁恨不已的廢綠平煙,作者的心情很不平靜。
「無語消魂,對斜陽衰草淚滿」,作者思緒萬千而無話可說,面對斜陽衰草不禁淚滿魂消。
這時,作者的感情湧至高潮。「又西泠殘笛,低送數聲春怨」。聽到從西泠橋邊,低低地送來幾聲怨曲。謂笛聲為「殘」,因是亡國餘音:「春」暗指元朝統治者,故有所「怨」。
作者落淚傷神之後,還是要回到現實。現實畢竟已是蒙元的天下。西泠的殘笛使詞人不得不面對現實,現實只能聽見數聲春怨。這一揚一頓,足見作者用筆之巧。
這首詞,借寫梅以憑弔故國滅亡,所寫不限于梅,把梅與園亭、與人融合而寫題目為弔梅,可全詞從頭到尾不露出「梅」字,只在襯托、用典及詞意的關連中來表現它。這首詞寫情寫景具佳,前後呼應,飽含深情而不事張揚是周密詞慘淡經營、意境較深的作品之一。陳廷焯《詞則》評下闋即「杜詩『迴首可憐歌舞地』意,以詞發之,更覺淒婉」,也指出它結尾有力。
●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 周密
步深幽。
正雲黃天淡,雪意未全休。
鑒曲寒沙,茂林煙草,俯仰千古悠悠。
歲華晚、飄零漸遠,誰念我、同載五湖舟?
磴古松斜,厓陰苔老,一片清愁。
迴首天涯歸夢,幾魂飛西浦,淚灑東州。
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
最負他、秦鬟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游!
為喚狂吟老監,共賦消憂。
周密詞作鑒賞
這首詞中的蓬萊閣在紹興臥龍山,為五代時吳越王錢鏐所建,是浙東名勝。宋恭帝德祐二年(
1276),元軍攻佔南宋都城臨安,周密隨即流亡,這年和次年的冬天都曾到過紹興,從詞中描寫冬天的景物來看本詞應是第二年冬天遊覽蓬萊閣時寫的,表達了作者懷念故國山河的愛國憂思。詞人的感受是通過登閣所見景物曲曲傳達出來的。在故國淪亡的情況下,詞人登臨古閣,感慨萬千。
時值冬季,天色陰沉,雪意未休,這種淒涼的氣氛很好地烘託了作者的悲涼心境。
上闋以寫景為主。首句「步深幽」三字概括了進山登閣的過程。山路曲折盤桓,行人漸入幽深,「正」字領起下面兩句,交代當時的天氣。冬雲凝重,天色昏黃,彷彿要下雪的樣子。
作者以陰沉的天氣烘托自己抑鬱而沉重的心情。「鑒曲」三句,描寫登閣所見到的景物。鑒曲即鑒湖,唐代詩人賀知章告老時曾賜得鑒湖後終於其地。茂林指蘭亭,亦在紹興,東晉名士王羲之等曾于此賦詩詠懷,《蘭亭集序》中有「茂林修竹」之語。
鑒湖和蘭亭都是歷史上名士棲游的地方,而今一片蕭瑟和衰敗。詞人撫今追昔,不勝感慨,只覺「千古悠悠」下面「歲華晚」三句,轉而抒發身世飄零的感觸。登閣時已近年底,可自己仍在飄泊,而此番登臨又是隻身一人,尤感寂寞。「同載五湖舟」,說的是春秋時越國大夫范蠡功成身退與西施泛舟五湖的故事。
自己雖然也和范蠡一樣隱遁避世,四處漂泊,卻是形單影孤,誰來與我作伴?「磴古」以下三句,再從抒情轉入寫景。古老的石級,歪歪斜斜的老松,山崖背陽處多年積成的青苔,此情此景,怎能叫人不生「一片清愁」?
上闋寫罷令人愁腸百結的冬景,下闋而抒發對故國山河的感懷,對宋朝大好江山喪失的痛惜。下闋首句以換頭用「迴首」帶起三句,述說流亡歲月中對故鄉故都的刻骨思念。多少次我夢裡回到故國,不禁眼淚灑遍家園。西浦、東州都是紹興地名。
周密祖籍濟南,長期寓居吳興,故將江浙一帶視為第二故鄉。但今日登閣眺望,頗像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登樓,看到故國山川、園林已今非昔比,不禁憂思萬端。心眼,胸懷、氣度。「最負他,秦鬟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游」二句點題集中抒發了國破家亡的痛苦。
秦鬟,指美如髻鬟的秦望山,在紹興東南。妝鏡,指清如明鏡的鑒湖水。這句極力鋪陳山川的美麗,可是,這麼嬌美的山川,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來游賞呢?江山已經易主,故園已經不再,這才是作者最為痛心疾首的。
「最負他、秦鬟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游!」兩句一出,直抒作者愁恨,給讀者以極大震憾。結尾二句,卻又筆頭一轉,輕輕遠拓開去。「狂吟老監」指賀知章,他曾任秘書監,又自號「四明狂客」。詞人要召喚他一起來賦詩消憂,如象離主題遠了一點,其實正表明憂愁鬱結,難以消除,愁情反而更深了。
這首詞借物抒懷,以陰沉淒涼的冬景表達作者國破家亡四處漂泊的憂思。詞的上闋涉及國土淪亡,但蕭敝的冬景無處不滲透遺民的哀痛。下闋改用直抒胸臆的手法。迴首「三句,似欲打開感情的閘門一任奔瀉,以傾吐心頭鬱積的哀傷,然而,至」還似王粲登樓「句一頓,至」好江山、何事此時游「時作者的悲憤之情突至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