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對於柏拉圖說來,這個問題實際上並不存在。儘管他的戲劇感引得他強有力地敘述了特拉西馬庫斯的立場,但他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它的力量,並且他自己還對它進行了異常粗暴而又不公允的反駁。柏拉圖確信「善」的存在,而且它的性質是可以確定的;當人們有不同意見的時候,那末至少有一個是犯了知識上的錯誤,就正象這些意見不同是涉及某種事實的科學問題一樣。
柏拉圖和特拉西馬庫斯之間的分歧是非常重要的;但對哲學史家來說,它卻是一個只需要加以注意而不需要加以解決的分歧。柏拉圖以為他能夠證.明.他的國家是好的;而一個承認倫理學有其客觀性的民主主義者可以認為自己能夠證.明。
這個國家是壞的;但是任何一個同意特拉西馬庫斯的人卻要說:「這裡並不存在證明或反證的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你是否喜.歡.柏拉圖所願望的這種國家。如果你喜歡,它對你就是好的;如果你不喜歡,它對你就是壞的。如果有許多人喜歡,又有許多人不喜歡;那就不可能由理性,而只好由真實的或者隱蔽的暴力來加以決定了。」這是一個迄今一直爭論不休的哲學問題;每一方面都擁有許多可敬的人物。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時期裡,柏拉圖所宣揚的見解卻始終几乎是無人非議的。
此外,我們還應該注意到,以意見的一致來代替客觀標準的那種觀點裡包含着一些後果,而這些後果卻是很少有人願意接受的。象伽利略那樣的科學革新者宣揚着一種當時很少有人同意的見解,但終於差不多獲得了舉世的擁護——對於這種事我們應該怎麼說呢?這些人用的是說理的方法,而不是用鼓動情緒、國家宣傳或採取強力的方法。這就蘊涵著,在一般的意見而外還另有一種標準。在倫理方面,偉大的宗教導師也有某些相類似的情形。耶穌基督教導說,在安息日掐起麥穗來吃並不是錯誤的,但是恨你的敵人則是錯誤的。這樣的倫理見解顯然蘊涵著與大多數人的意見不相同的某種標準,但無論這種標準是什麼,它卻絶不象科學問題裡的客觀事實。這個問題是一個困難的問題,我並不宣稱我能解決它。目前讓我們滿足於僅只注意到這個問題。
柏拉圖的國家和近代的許多烏托邦不同,它或許是想要付諸實行的。這並不象我們自然而然地會以為的那麼幻想而又不可能。它的許多規定,包括一些我們會認為是完全不可能實行的規定,實際上是在斯巴達已經實現過了的。畢達哥拉斯曾經試行過哲學家的統治;在柏拉圖的時代,當柏拉圖訪問西西里和南意大利的時候,畢達哥拉斯派的阿爾奇塔斯在塔拉斯(即現代的塔蘭多)的政治上是非常有勢力的。請一位賢人來擬訂法律,這在當時的城邦乃是一種通行的辦法;梭倫就曾為雅典這樣做過,而畢達哥拉斯也曾為圖裡這樣做過。在當時,殖民地是完全不受它們的母邦控制的;某一幫柏拉圖主義者要在西班牙或者高盧的沿岸建立起一個理想國來,那是完全可能的事。不幸的是機緣把柏拉圖帶到了敘拉古,而這個偉大的商業城邦又正在和迦太基進行着決死的戰爭;在這樣一種氣氛之下,任何哲學家都不能有什麼成就的。到了下一個時代,馬其頓的興起遂使得一切的小國都成了過時的陳跡,並使一切雛形的政治試驗都成了徒勞無功的事情。
======
①「這些女子沒有例外地將是這些男子的共同妻子,沒有一個人再有他自己的妻子」。
①見亨利.李(HenryC.Lea),《僧侶獨身制史》。
①「正義」(justice),「法院」(courtoejustice)。——譯者
第十五章
理念論
《國家篇》的中間一部分,即自第五卷的後半部至第七卷的末尾,主要地是論述與政治學相對的純粹哲學問題。這些問題以一種相當突然的論述被提了出來:
除非哲學家就是王,或者這個世界上的王和君主都具有哲學的精神和力量,使政治的偉大和智慧合而為一,並把那些只追求兩者之一而不顧另一的平庸的人們驅逐到一旁去;否則城邦就絶不會免于災難而得到安寧——而且,我相信就連全人類也不會得到安寧,——唯有到了那時候,我們的這個國家才有獲得生命並見到天日的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末我們就必須決定,構成一個哲學家的是什麼以及什麼是我們所謂的「哲學」。繼之而來的討論便是《國家篇》中最有名的那部分,並且也許是最有影響的那部分。其中有些部分有着非凡的詞章之美;讀者們可以象我這樣不同意他所說的話,但卻不能不被它感動。
柏拉圖的哲學奠基于實在與現象的區別之上,這最初是由巴門尼德提出來的;在我們現在所要談到的通篇討論裡,也不斷地出現着巴門尼德式的辭句和論證。然而,他談到的實在卻帶有一種宗教的情調,那與其說是巴門尼德式的,倒不如說是畢達哥拉斯式的:並且其中有很多的數學和音樂,還可以直接追溯到畢達哥拉斯的弟子。巴門尼德的邏輯與畢達哥拉斯和奧爾弗斯教派的出世思想相結合,就產生了一種被認為既可以滿足理智又可以滿足宗教情操的學說;結果便是一種非常有力的綜合,它以各種不同的形態影響了直迄黑格爾為止的大多數的大哲學家,包括黑格爾本人也在內。但是受柏拉圖影響的不僅僅是哲學家。清教徒為什麼要反對音樂、繪畫和天主教會的繁文縟禮呢?你可以在《國家篇》第十捲中找到答案。為什麼學校要強迫兒童學習算術呢?理由就寫在《國家篇》的第七卷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