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頁
晉廷調陶侃為湘州刺史,王敦不欲侃赴湘,貽書止侃。侃聞敦勢力尚盛,且按兵養晦,並將前時所遣的參軍高寶,亦召還廣州,徐作計較。獨甘卓引還襄陽,竟變易常度,性情粗暴,舉動失常,常對鏡自照,不見頭顱,顧視庭樹,彷彿頭在樹上,越加驚疑。全是怕死的心腸,激動出來。
府舍中金櫃忽鳴,聲重似槌,召巫入卜。巫言金櫃將離,所以悲鳴。主簿何無忌,及家人子弟,皆勸卓隨時戒備。卓聞諫輒怒,呵叱交加,復遣散兵眾,令他務農,毫不加防。
襄陽太守周慮,得敦密書,囑使圖卓。慮遂想了一計,詐稱湖中多魚,勸卓遣發左右,向湖捕取。卓為慮所給,即令帳下親卒,都往捕魚。到了夜間,正要就寢,忽聽外面有人馬聲,非常喧嚷,驚出探視。
適值周慮帶兵進來,正要詰問,已被慮拔出佩刀,兜頭劈下。卓將頭一閃,刀中肩上,流血倒地;再復一刀,結果性命。卓有四子,俱為所殺。慮即梟卓首級,送與王敦。
畏死者亦難免一死麼!敦心下大喜,便命從事中郎周撫,往督淝北諸軍事,代撫鎮守襄陽,撫為故梁州刺史周訪長子,得襲父蔭,任官武昌太守。他與父志趣不同,甘心助敦,得敦親信,所以特加委任。虎父生犬子。
敦既得志,驕倨益甚,四方貢獻,多入府中。將相岳牧,皆出門下。用沈充錢鳳為謀主,諸葛瑤、鄧岳、周撫、李桓、謝雍為爪牙。充等皆凶險殘暴,大起營府,侵人裡宅,剽掠市道,百姓互相咒詛,但祝王敦早亡。
敦尚作福作威,自領寧益二州都督,好象沒有君主一般。會荊州刺史王廙病死,敦並不奏聞,即令衛將軍王含,代刺荊州,都督淝南諸軍事。又使下邳內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軍事,鎮守淮陰。武昌太守王諒,為交州刺史,且令諒誘殺交州刺史修湛。
朝廷毫無主權,長江上下游,全然是王敦的勢力圈。余如淮北河南,屢受後趙寇鋒。泰山太守徐龕,忽叛忽降,結果為石虎所破,龕被擒斬。兗州刺史郗鑒,退保合肥,徐州刺史卞敦,亦退保盱眙。
石虎復進陷青州,別將石瞻,又攻取東莞東海。河南為後趙將石生所攻。司州刺史李矩,潁川太守郭默,屢戰屢敗,轉向趙主劉曜處乞援。曜出擊石生,大敗奔還。
敦默南奔建康,李矩亦率眾南歸,病歿道中。豫州刺史祖約,自譙城退守壽春,陳留被陷。嗣是司豫青徐兗諸州,均被後趙奪去。總括一句,簡而不漏。
元帝內迫叛臣,外逼強寇,名為江左天子,几乎號令不出國門。累日窮愁,無可告語,遂致憂鬱成疾,臥床不起,自思內外重臣,只有司徒荀組,尚是老成宿望,因遷官太尉,兼領太子太保,意欲使他主持朝事,遙制王敦。偏組年已六十有五,未曾入拜,便即謝世。元帝很是悲嘆,索性將司徒丞相二職,暫從罷撤,不再補官。
好容易過了數宵,元帝病勢加劇,遂致彌留,不得已召入司空王導,囑授遺詔,令輔太子紹即位。是夕駕崩。總計元帝在位五年,改元二次,享年四十七歲。元帝生平無甚設施,只有節儉一端,尚傳後世。
有司嘗奏太極殿廣室,應施絳帳。有詔令冬施青布,夏施青練。宮中將冊封貴人,侍從請購金雀釵,又奉詔不許;所幸鄭夫人,衣無文采,但着練裳;從母弟廙,築屋過制,嘗流涕諭禁,終使改作。所以輕賦薄稅,民無怨聲。
可惜自治有餘,治人不足,終致魁柄下移,豺狼當道,含羞忍垢,飲恨終身,這也是可憐可嘆呢。評論精確。
太子紹受遺即位,是謂明帝,循例大赦,尊生母荀氏為建安郡君,別立第宅,頤養慈顏。是時已為永昌元年臘月,未幾即臘盡春來,元日因梓宮在殯,不受朝賀,年號尚沿稱永昌。再閲一月,始奉梓宮,葬建平陵,廟號中宗,尊謚元帝。明帝送葬盡哀,徒跣至陵所,親視封墓,然後還宮。
又閲月,方改元太寧,立妃庾氏為皇后,後兄亮為中書監。命特進華恆為驃騎將軍,都督石頭水陸諸軍事。兗州刺史郗鑒,為安西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這兩處鎮將,是由明帝特別簡任,明明是防備王敦,陰令扼守。
如弈棋然,先下暗着,以此知明帝不凡。敦也知明帝謀略,密謀篡逆,特上表稱賀,且諷朝廷征己入朝。明帝將計就計,即下手詔,召敦詣闕,且加敦黃鉞班劍,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敦託辭入覲,引兵至姑孰,屯駐湖縣,仍然不進,請遷王導為司徒,自領揚州牧,部署軍士,擬將犯闕。
侍中王彬,系敦從弟,再四諫阻。敦面色遽變,顧視左右,意欲收彬。彬正色道:「君前時害兄,今又欲殺弟麼?」原來彬從兄豫章太守王棱,曾為敦所害,所以彬有是言。敦聽了彬語,也覺不忍,乃出彬為豫章太守,復因郗鑒督領揚州江西,諸多牽掣,乃表請授鑒尚書令,使他入輔。
明帝也即準議,鑒聞命入都,道過姑孰,與敦相見,自述志趣,語多激昂。敦留鑒不遣,繼思鑒為名士,不應加害,乃許令東行。鑒至建康,遂與明帝謀討王敦,明帝方得着一個心腹士了。小子有詩詠道:
君明還要仗臣忠,一德同心始立功。
莫道茂弘堪寄命,赤心到底讓郗公。
究竟王敦曾否行逆,明帝能否致討,一切詳情,容至下回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