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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28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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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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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嵬坡」即馬嵬驛,在今陝西興平縣西。天寶十五載(756)六月,安祿山叛軍攻破潼關,危及長安,玄宗倉皇出逃。經過馬嵬坡時,扈從部隊因怨憤而嘩變,自行處死奸相楊國忠,並要求玄宗殺死楊貴妃。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馬嵬之變。

此詩首句的「玄宗回馬」,指大亂平定、兩京收復之後,成了太上皇的玄宗從蜀中回返長安。其時距「楊妃死」已很久了。兩下並提,意謂玄宗能重返長安,正是犧牲楊妃換來的。一存一歿,意味深長。玄宗割捨貴妃固然使局勢得到轉機,但內心的矛盾痛苦一直貫穿於他的後半生,儘管山河重光(「日月新」),也不能使他忘懷死去的楊妃,這就是所謂「雲雨難忘」。「雲雨難忘」與「日月新」對舉,可喜下長恨相兼,寫出了玄宗複雜矛盾的心理。


  

詩的後兩句特別耐人玩味。「終是聖明天子事」,有人說這是表彰玄宗在危亡之際識大體,有決斷,堪稱「聖明」,但從末句「景陽宮井又何人」來看,並非如此。「景陽宮井」用的是陳後主的故事。當隋兵打進金陵,陳後主和他的寵妃張麗華藏在景陽宮井內,一同作了隋兵的俘虜。同是帝妃情事,又同當干戈逼迫之際,可比性極強,取擬精當。玄宗沒有落到陳後主這步田地,是值得慶幸的,但要說「聖明」,也僅僅是比陳後主「聖明」一些而已。「聖明天子」揚得很高,卻以昏味的陳後主來作陪襯,就頗有幾分諷意。只不過話說得微婉,耐人玩味罷了。

但就此以為詩人對玄宗毫無同情,也不盡然。唐時人對楊妃之死,頗有深責玄宗無情無義者。鄭詩又似為此而發。上聯已暗示馬嵬賜死,事出不得已,雖時過境遷,玄宗仍未忘懷雲雨舊情。所以下聯「終是聖明於子事」,「終是」的口吻,似是要人們諒解玄宗當日的處境。

《圍爐詩話》說:「古人詠史但敘事而不出己意,則史也,非詩也;出己意、發議論而斧鑿錚錚,又落宋人之病」:「用意隱然,最為得體」。此詩對玄宗有所婉諷,亦有所體諒,可謂能「出己意」又「用意隱然」,在詠史詩中不失為佳作。

(周嘯天)

雪詩

雪詩

張孜

長安大雪天,鳥雀難相覓。

其中豪貴家,搗椒泥四壁。

到處爇紅爐,周回下羅冪。

暖手調金絲,蘸甲斟瓊液。

醉唱玉塵飛,困融香汁滴。

豈知饑寒人,手腳生皴劈。

張孜生當唐末政治上極其腐朽的懿宗、僖宗時代。他寫過一些抨擊時政、反映社會現實的詩篇,遭到當權者的追捕,被迫改名換姓,渡淮南逃。他的詩大都散佚,僅存的就是這一首《雪詩》詩分三層:頭兩句為一層,點明時間、地點、環境;中八句為一層,揭露了「豪貴家」征歌逐舞的豪奢生活;後兩句為一層,寫「饑寒人」的貧苦。

詩以「長安」開頭,表明所寫的內容是唐朝京都的見聞。「大雪天」,說明季節、天氣。雪大到何種程度呢?詩人形象地用「鳥雀難相覓」來說明。大雪紛飛,迷茫一片,連鳥雀也迷失了方向,真是冰天雪地的景象。這就為後面的描寫、對比安排了特定環境。

以下,以「其中」二字過渡,從大雪天的迷茫景象寫到大雪天「豪貴家」的享樂生活。「搗椒泥四壁」,是把花椒搗碎,與泥混合,塗抹房屋四壁。漢未央宮有椒房殿,乃皇后所居之室。這裡寫「豪貴家」以椒泥房,可以想見室內的溫暖、芳香下華麗。

「到處爇紅爐」兩句,寫室內的陳設。既然是「豪貴家」,他們陳設之富麗,器物之精美,自不待言,但詩中一一撇開,僅選擇了「紅爐」「羅冪」兩件設施。「紅爐」可以驅寒,「羅冪」用以擋風。紅爐「爇(燃燒)」而「到處」,言其多也;羅冪「下」而「周回(周圍)」,言其密也。這表明室外雪再大,風再猛,天再寒,而椒房之內,仍然春光融融一片。

「暖手調金絲」四句,寫「豪貴家」征歌逐舞、酣飲狂歡的筵席場面:歌女們溫軟的纖手彈奏着迷人的樂曲,姬妾們斟上一杯杯瓊漿美酒。室外雪花紛飛狂舞,室內人們也在醉歌狂舞,直至人疲身倦,歌舞仍然無休無止,一滴滴香汗從佳人們的俊臉上流淌下來……。

詩的結尾,筆鋒一轉,「手腳生皴劈」,寫「饑寒人」的手腳因受凍裂開了口子。這兩句扣住大雪天「鳥雀難相覓」這一特定環境,是作者的精心安排。在這大雪飛揚、地凍天寒的日子裡,「饑寒人」還在勞作不已,為生活而奔走,為生存而掙扎。這就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社會問題。「豈知」,很有份量,不僅是責問,簡直是痛斥。作者憤怒之情,表露無遺。

《雪詩》在前二句環境烘托之後,把豪門貴族的糜爛生活,繪出三幅圖畫:富家椒房圖、羅冪紅爐圖、絃歌宴飲圖。前兩幅是靜狀,後一幅是動態,都寫得色彩穠麗,生動逼真,而在篇末,「豈知」一轉,翻出新意,揭示貧富懸殊、階級對立的社會現實,擴展、深化了主題思想。對比是《雪詩》在藝術手法上的一個顯著的特色。這種對比,是深深植根於現實生活的,和詩的內容取得了高度的和諧與統一。全詩用入聲韻,讀來給人一種急切悲憤而又鬱結難伸之情,感人肺腑。

(蕭哲庵)


  
辛苦吟

辛苦吟

于濆

壠上扶犁兒,手種腹長饑。

窗下投梭女,手織身無衣。

我願燕趙姝,化為嫫母姿。

一笑不值錢,自然家國肥。

這首詩前四句表現下層人民的饑寒,後四句表現上層社會的糜費;兩相對照,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會中的不合理現象。全詩用的是對比手法,不僅前半首和後半首將下層與上層情況作了鮮明的一般性對照,而且前半首與後半首又分別用了不同的特殊對比手法,具體表現下層和上層的情況:前半首用的是「推理對比」,後半首用的是「轉化對比」。

前四句說,在田地裡扶犁耕種的男兒,理應有飯吃,吃得飽,但是實際上卻挨餓;在窗牖下投梭織布的婦女,理應有衣穿,穿得暖,但是實際上卻在受凍。情理本應如此,而實際卻正相反,情理與實際形成強烈的對比;這種情理並非直接表現出來的,只寫出條件,由讀者推理,然後與實際情形對照,可稱之為「推理對比」。這種對比,讀者會對不合理現象發出「豈有此理」的感嘆,既能以理服人,又能以情動人,頗有藝術效果。

推理對比,早就有此傳統。《淮南子。說林訓》說:「屠者藿羹,車者步行,陶者缺盆,匠者狹廬,為者不得用,用者不肯為。」這裡就包含了推理對比。這手法在詩歌中普遍運用,如孟郊《織婦辭》「如何織紈素,自着藍縷衣」,杜荀鶴《蠶婦》「年年道我蠶辛苦,底事渾身着苧麻」,都是表現用者不肯為,為者不得用。宋張俞《蠶婦》云:「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這首詩歷來膾炙人口。它之所以能如此耐人尋味,也正在於採用了以理服人、以情動人的推理對比手法。表現生活中衣、食、住、行各方面的不合理現象,多用此法。《辛苦吟》就用此法表現了食、衣兩方面的不合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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