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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49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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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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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王孫莫來好,嶺花多是斷腸枝。」《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是說王孫出遊,樂而忘返,辜負了家鄉的韶華美景。韓琮反其意而用之,借「公子王孫」來指代宦遊人,實即自指,說自己這次「去國還鄉」還不如「莫來好」。對於遭逐淪落的詩人,這種心境是可以理解的。《漢樂府。隴頭歌》之二所寫「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絶」,正可移來為韓琮寫照。韓琮的詩情正是由此歌生發。他雖面臨如畫如絲的秦川渭水,心裡只覺得「嶺花多是斷腸枝」了。據歷史記載,韓琮被石載順驅逐之後,唐宣宗不惟不派兵增援,支持韓琮消滅叛將,反而另派右金吾將軍蔡襲代韓為湖南觀察使,把韓琮這個逐臣拋棄了,怎不倍增其斷腸之慨!

「莫來好」是與「斷腸枝」相因果的。本來「嶺花」並無所謂「斷腸枝」,只因作者成為斷腸人,「嶺花」才幻成了「斷腸枝」。斷腸人對斷腸枝,自然不如莫來好了。


  

全詩二十八字,並無驚人警語,而自有一種形象意藴,令人迴腸蕩氣,原因在詩家慣用的以樂景寫哀的對比反襯手法,在這裡得到了長足的發揮。你看,起句寫美景,景美得撲人眉宇;收句寫愁腸,腸愁得寸寸欲斷。同一詩境,效果迥異,令人讀來自入彀中。試一口誦心維,景乎,情乎,樂乎,悲乎,似都渾然莫辨了。其點化契機,仍然是「莫來好」三字所導入的一種閒愁美,哀傷美。樂景固然給人以美感,哀景同樣給人以美感。在特定詩境下,先樂後哀,樂中生悲,會更使詩味濃郁,咀嚼甜美。此詩得之。

(馬君曄)

宮詞

宮詞

朱慶餘

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併立瓊軒。

含情慾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

在一般宮怨詩,特別是以絶句體裁寫的宮怨詩裡,大多隻讓一位女主角在極端孤獨之中出揚。在這首詩裡,我們卻看見兩位女主角同時出場,相依相併,立在軒前。而就在這樣一幅動人的雙美圖中,詩人以別出心裁的構思,巧妙而曲折地托出了怨情,點出了題旨。

詩從寫景入手。它的首句「寂寂花時閉院門」,既是以景襯情,又是景中見情。就以景襯情而言,它是以春花盛開之景從反面來襯托這首詩所要表達的美人幽怨之情,從而收到王夫之在《詩繹》中所說的「以樂景寫哀」、「倍增其哀」的藝術效果。就景中見情而言,它雖然寫的是「花時」,卻在重門深閉的環境之中,給人以「寂寂」之感,從而在本句中已經把哀情注入了樂景,對景中人的處境和心情已經作了暗示。這樣,在第二句中把兩位主角引進場時,就只要展示一幅「美人相併立瓊軒」的畫面,而不必再費筆墨去寫她們被關閉在深宮中的淒涼處境和寂寞愁苦的心情了。

看了上半首詩,也許讀者會猜測:詩人之所以使雙美並立,大概是要讓她們互吐衷曲,從她們口中訴出怨情吧。可是,接着看下去,詩人卻並沒有讓這兩位女主角開口。讀者從「含情慾說宮中事」這第三句詩中看到的,只是一個含情不吐、欲說還休的場面。而且,所含之情是什麼情,欲說之事是什麼事,也沒有去點破它。讀者也許還會猜測:既然「含情」,既然「欲言」,大概最後總要讓她們盡情一吐、暢所欲言吧。可是,讀到終篇,看了「鸚鵡前頭不敢言」一句,這才知道:原來這幅雙美圖始終是一幅無聲的畫,而這兩位畫中人之始而欲言,終於無言,既不是因為感情微妙到難以言傳,也不是因為事情隱秘到羞於出口,只是有所畏忌而「不敢言」。那麼,其所含之情自是怨情,欲言之事決非樂事,就不言而喻了。

詩人留給讀者自己去想象的還不止以上這些。這首詩還有一個言外不盡之意。它最後說,兩位美人之「不敢言」是因為在「鸚鵡前頭」。而誰都知道,鸚鵡雖會學舌,並不會告密,其實沒有什麼可怕。這顯然是一個託辭。從這一託辭,讀者自會看到:在這幅以「花時」、「瓊軒」、「美人」、「鸚鵡」組成的風光旖旎的畫圖背後,卻是一個羅網密佈的恐怖世界,生活在其中的宮人不但被奪去了青春和幸福,就是連說話的自由也沒有的。這首別開生面的宮怨詩,表達的正是這樣一個重大主題,揭露的正是這樣一幕人間悲劇。

(陳邦炎)

閨意獻張水部

閨意獻張水部

朱慶餘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以夫妻或男女愛情關係比擬君臣以及朋友、師生等其他社會關係,乃是我國古典詩歌中從《楚辭》就開始出現並在其後得到發展的一種傳統表現手法。此詩也是用這種手法寫的。

這首詩又題為《近試上張水部》。這另一個標題可以幫助讀者明白詩的作意,唐代應進士科舉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風氣,以希求其稱揚和介紹于主持考試的禮部侍郎。朱慶餘此詩投贈的對象,是官水部郎中的張籍。張籍當時以擅長文學而又樂於提拔後進與韓愈齊名。朱慶餘平日向他行卷,已經得到他的賞識,臨到要考試了,還怕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此以新婦自比,以新郎比張,以公婆比主考,寫下了這首詩,徵求張籍的意見。

古代風俗,頭一天晚上結婚,第二天清早新婦才拜見公婆。此詩描寫的重點,乃是她去拜見之前的心理狀態。首句寫成婚。洞房,這裡指新房。停,安置。停紅燭,即讓紅燭點着,通夜不滅。次句寫拜見。由於拜見是一件大事,所以她一絶早就起了床,在紅燭光照中妝扮,等待天亮,好去堂前行禮。這時,她心裡不免有點嘀咕,自己的打扮是不是很時髦呢?也就是,能不能討公婆的喜歡呢?因此,後半便接寫她基于這種心情而產生的言行。在用心梳好妝,畫好眉之後,還是覺得沒有把握,只好問一問身邊丈夫的意見了。由於是新娘子,當然帶點羞澀,而且,這種想法也不好大聲說出,讓旁人聽到,於是這低聲一問,便成為極其合情合理的了。這種寫法真是精雕細琢,刻畫入微。

僅僅作為「閨意」,這首詩已經是非常完整、優美動人的了,然而作者的本意,在於表達自己作為一名應試舉子,在面臨關係到自己政治前途的一場考試時所特有的不安和期待。應進士科舉,對於當時的知識分子來說,乃是和女孩兒出嫁一樣的終身大事。如果考取了,就有非常廣闊的前途,反之,就可能蹭蹬一輩子。這也正如一個女子嫁到人家,如果得到丈夫和公婆的喜愛,她的地位就穩定了,處境就順當了,否則,日子就很不好過。詩人的比擬來源於現實的社會生活,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之下,很有典型性。即使今天看來,我們也不能不對他這種一箭雙鵰的技巧感到驚嘆。

朱慶餘呈獻的這首詩獲得了張籍明確的回答。在《酬朱慶餘》中,他寫道:“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一典菱歌敵萬金。“

由於朱的贈詩用比體寫成,所以張的答詩也是如此。在這首詩中,他將朱慶餘比作一位采菱姑娘,相貌既美,歌喉又好,因此,必然受到人們的讚賞,暗示他不必為這次考試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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