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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44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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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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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聯寫景更細。詩人用「點染法」,選取「山當日午」、「草帶泥痕」兩種尋常事物,寫出極不尋常的詩境來。乍看「山當日午」,似乎平淡無奇,可一經「回峰影」渲染,那一渠流水,奇峰倒影,婆娑蕩漾的美姿,立刻呈現目前。同樣,「草帶泥痕」,也是平常得很,可一經「過鹿群」渲染,那群鹿競奔、蹄落草掩的喜人景象,立刻如映眼帘。「點染」本為中國畫的技法,一點一染,淡濃、遠近、深淺不同,景象更活現紙上。詩中「點染法」的妙用,效果亦然。它在平凡中見奇特,奇特又出於平凡,兩者互為因果,相輔相成。試想,單說「山當日午」、「草帶泥痕」當然是索然無味,即使單說「回峰影」、「過鹿群」也未免平淡少興。只有前用四字先「點」,而後用三字加「染」,於是這一聯的兩幅畫面頓時為讀者展示出富有動態的美的境界。

在第三聯裡,詩人準確地捕捉暮春山村最具特色的物事──烘茶與抽繭來開拓詩的意境。巧妙的是,詩人並未直說山村農民如何忙碌于撿茶、分茶、炒茶和煮繭、退蛹、抽絲,而只是說從茅舍升出裊裊炊煙中聞到了蒸茗的香味;隔着竹籬聽到了繰絲聲音,從而使讀者自己去領略農事豐收的盛景。這裡,詩人創造的意境因借助于通感作用,使讀者倍感親切。


  

按照詩意發展,尾聯似應寫詩人走進山村了。但是不然,「行逢賣藥歸來客,不惜相隨入島雲。」當詩人走着走着,邂逅賣藥材回來的老者,便隨同這位年老的藥農一道進入那煙靄茫茫的深山島雲中去。這一收筆,意味深長,是詩旨所在。詩人為什麼不投身熱氣騰騰的制茶抽絲的山村,而遁跡空寂的雲山?「不惜」二字隱隱透露了他的苦衷。項斯生當唐末亂世,自覺懷才不遇,壯志莫酬,他在另一首詩裡寫道:「獻賦才何拙,經時不恥歸」(《歸家山行》),這裡說的「不恥歸」,同樣表現了詩人不惜謝絶仕途而甘隱山林的心情。「不惜相隨入島雲」,作為末句似收而未收,餘韻繞樑。

這首詩的特點是構思奇巧,移步換形,環繞山中之行,層次分明地寫出作者在村裡村外的見聞。寫景,景物明麗;抒情,情味雋永;造境,境界深邃,委實是一首佳作。

(馬君驊)

觀魏博何相公獵

觀魏博何相公獵

張祜

曉出禁城東,分圍淺草中。

紅旗開嚮日,白馬驟迎風。

背手抽金鏃,翻身控角弓。

萬人齊指處,一雁落寒空。

詩的起聯兩句敘事:「曉出禁城」,點明圍獵時間:「分圍淺草」,寫出壯闊場面。兩句為全詩鋪寫了一個背景,畫面開朗,色彩鮮麗。

頷聯「紅旗開嚮日,白馬驟迎風」中的「紅旗嚮日」,色彩何其耀目:「白馬迎風」,氣宇何等軒昂!

總括詩的前半部分,一至三句,是以朝霞滿天,晨風拂煦,綠草如茵,紅旗嚮日,作為人物亮相之前的壯麗場景,緊接而來的「白馬驟迎風」一句,是英雄人物躍馬出場,施展渾身「帥」勁的亮相動作。由此而下,此詩便將寫作重心轉到這位驍勇騎士當眾顯露獵射飛雁,矯健靈活的傑出身手上去。

「背手抽金鏃」,是正面描寫騎士背手取箭的動作,著一「抽」字,手勢的利落可知,加之「背手」而「抽」,又可見身段之靈巧。「翻身控角弓」,彎弓名之曰「控」,這就進一步展現了射者臂力強勁的架勢,「控」之而再來一個「鷂子翻身」的漂亮動作,造型又是多麼健美!

對於這位英雄射手的真正的評價,當然不是停留在一招一式的動作表面。關鍵所在,畢竟還有待于亮出他那百步穿楊的驚人絶技。果然,剎那之間,就在圍觀的人群中間,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然的歡呼,並且一齊指向遙遠的天空。原來藍天高處,一隻帶箭的鴻雁,垂着雙翅,直向地面墜落下來。東坡詞云:「高處不勝寒。」此處「寒空」之「寒」,雖有點出時令的作用,但主要在渲染高飛鴻雁的凌絶蒼穹,從而加強了一箭高高命中的神異氣氛。

全詩至此,戛然而止。由於射雁成功而出現的歡聲雷動的熱烈場面,自可留給讀者去想象了。

此詩在取材方面,乾淨利索地只寫場面中的一個人物,而且又只寫此一馬上英雄的一個手勢與一個身段,並以剎那之間雁落寒空的獨特鏡頭使之迸發異彩,取材之精確,描寫線條之明快,確乎令人隨同「萬人齊指」而為之歡呼叫絶。

(陶慕淵)


  

宮詞二首(其一)

宮詞二首(其一)

張祜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一般以絶句體裁寫的篇幅短小的宮怨詩,總是隻揭開生活畫圖的一角,讓讀者從一個片斷場景看到宮人悲慘的一生;同時往往寫得委婉含蓄,一些內容留待讀者自己去想象,去玩味。這首詩卻與眾不同。它展示的是一幅生活全圖,而且是直敘其事,直寫其情。

詩總共只有二十個字。作者在前半首裡,以舉重若輕、馭繁如簡的筆力,把一個宮人遠離故鄉、幽閉深宮的整個遭遇濃縮在短短十個字中。首句「故國三千里」,是從空間着眼,寫去家之遠;次句「深宮二十年」,是從時間下筆,寫入宮之久。這兩句詩,不僅有高度的概括性,而且有強烈的感染力;不僅把詩中女主角的千愁萬恨一下子集中地顯示了出來,而且是加一倍、進一層地表達了她的愁恨。一個少女不幸被選入宮,與家人分離,與外界隔絶,失去幸福,失去自由,本來已經夠悲慘了,何況家鄉又在三千里之外,歲月已有二十年之長,這就使讀者感到其命運更加悲慘,其身世更可同情。與這兩句詩相似的有柳宗元《別舍弟宗一》詩中「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一聯,也是以距離的遙遠、時間的久長來表明去國投荒的分外可悲。這都是以加一倍、進一層的寫法來增加詩句的重量和深度。

後半首詩轉入寫怨情,以一聲悲歌、雙淚齊落的事實,直截了當地寫出了詩中人埋藏極深、蓄積已久的怨情。這後兩句詩也以強烈取勝,不以含蓄見長。過去一些詩論家有詩貴含蓄、忌直貴曲的說法,其實並不是絶對的。應當說,一首詩或曲或直,或含蓄或強烈,要服從它的內容。這首詩的前半首已經把詩中人的處境之悲慘寫到了極點,為逼出怨情蓄足了力量,因而在下半首中就勢必讓詩中人的怨情噴薄而出、一瀉為快了。這樣才能使整首詩顯得強烈有力,更能收到打動讀者的藝術效果。這裡,特別值得拈出的一點是:有些宮怨詩把宮人產生怨情的原因寫成是由於見不到皇帝或失寵于皇帝,那是不可取的;這首詩反其道而行之,它所寫的怨情是在「君前」、在詩中人的歌舞受到皇帝賞識的時候迸發出來的。這個怨情,聯繫前兩句看,決不是由於不得進見或失寵,而是對被奪去了幸福和自由的抗議,正是劉皂在一首《長門怨》中所說,「不是思君是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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