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唐詩鑑賞下 - 33 / 171
古典詩類 / 唐代詩人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唐詩鑑賞下

第33頁 / 共171頁。

一開始就着力寫幼女之「幼」,先就年齡說,「才六歲」,說「才」不說「已」,意謂還小着呢。再就智力說,尚「未知巧與拙」。這話除表明「幼」外,更有多重意味。表面是說她分不清什麼是「巧」、什麼是「拙」這類較為抽象的概念;其實,也意味着因幼稚不免常常弄「巧」成「拙」,比方說,會幹出「濃朱衍丹唇,黃吻爛漫赤」(左思),「移時施朱鉛,狼藉畫眉闊」(杜甫)一類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此外,這裡提「巧拙」實偏義于「巧」,暗關末句「拜新月」事。讀者一當把二者聯繫起來,就意會這是在七夕,如同目睹如此動人的「乞巧」場面:「七夕今宵看碧霄,牽牛織女渡河橋。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林傑《乞巧》)詩中並沒有對人物往事及活動場景作任何敘寫,由於巧下一字,就令人想象無窮,收到含蓄之效。

前兩句刻劃女孩的幼稚之後,末二句就集中于一件情事。時間是七夕,因前面已由「巧」字作了暗示,三句只簡作一「夜」字。地點是「堂前」,這是能見「新月」的地方。小女孩幹什麼呢?她既未和別的孩子一樣去尋找螢火,也不向大人索瓜果,卻鄭重其事地在堂前學着大人「拜新月」呢。讀到這裡,令人忍俊不禁。「開簾見新月,即便下階拜」的少女拜月,意在乞巧,而這位「才六歲」的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拜月,是「不知巧」而乞之,「與『細語人不聞』(李端《拜新月》)情事各別」(沈德潛)啊。儘管作者敘述的語氣客觀,但「學人」二字傳達的語義卻是揶揄的。小女孩拜月,形式是成年的,內容卻是幼稚的,這形成一個衝突,幽默滑稽之感即由此產生。小女孩越是弄「巧」學人,便越發不能藏「拙」。這個「小大人」的形象既逗人而有趣,又純真而可愛。


  

這類以歌頌童真為主題的作品,可以追溯到晉左思《嬌女詩》,那首五古用鋪張的筆墨描寫了兩個小女孩種種天真情事,頗能窮形盡態。而五絶容不得鋪敘。如果把左詩比作畫中工筆,則此詩就是畫中寫意,它刪繁就簡,削多成一,集中筆墨,只就一件情事寫來,以概見幼女的全部天真,甚而勾畫出了一幅筆致幽默、妙趣橫生的風俗小品畫,顯示出作者白描手段的高超。

(周嘯天)

望夫詞

望夫詞

施肩吾

手寒燈向影頻,回文機上暗生塵。

自家夫婿無消息。卻恨橋頭賣卜人。

施肩吾是位道士,但他寫的詩卻很有人情味。此詩寫女子的丈夫出征在外,大約是頭年秋天出發,整整一年沒有音信,眼看又是北雁南飛的時候,所以倍添思念。

首句以描寫女子長夜不眠的情景發端。「」即燃。「寒」字略寓孤淒意味。「手寒燈」,身影在後,不斷回頭,幾番顧影(「向影頻」),既有孤寂無伴之感,又是盼人未至的情態。其心情的急切不安已從字裡行間透露出來。這裡已暗示她得到了一點有關丈夫的信息,為後文作好伏筆。

第二句「回文機」用了一個為人熟知的典故:前秦苻堅時秦州刺史竇滔被徙流沙,其妻蘇蕙善屬文,把對丈夫的思念織為回文旋圖詩,共八百四十字,讀法宛轉循環,詞甚淒婉(見《晉書。列女傳》)。這裡用以暗示「望夫」之意。「機上暗生塵」,可見女子近來無心織布。這與「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雖同樣表現對丈夫的苦苦思戀,但又不同於那種初別的心情,它表現的是離別經年之後的一種煩惱。

前兩句寫不眠、不織,都含有一個「待」字,但所待何人,並沒有點明。第三句才作了交代,女子長夜不眠,無心織作,原來是因「自家夫婿無消息」的緣故。詩到這裡似乎已將「望夫」的題意繳足,但並不夠味。直到末句引進一個「賣卜人」的角色,全詩的內容才大大深化,突見精彩。

清人潘德輿說:「詩有一字訣曰『厚』。偶詠唐人『夢裡分明見關塞,不知何路向金微』,『欲寄徵人問消息,居延城外又移軍』(張仲素《秋閨思》)便覺其深曲有味。今人只說到夢見關塞,托征鴻問消息便了,所以為公共之言,而寡薄不成文也。」(《養一齋詩話》)此詩也深得「厚」字訣。倘說到「自家夫婿無消息」便了,內容也就不免寡薄,成為「公共之言」。而這個「賣卜人」角色的加入,几乎給讀者暗示了一個生活小故事,詩意便深曲有味。原來女子因望夫情切,曾到橋頭卜了一卦。詩中雖未明說「終日求人卜,回回道好音」(杜牧《寄遠人》),但讀者已經從詩中默會到占卜的結果如何。要是占卜結果未得「好音」,女子是不會後來才「恨橋頭賣卜人」的。賣卜人的話自會叫她深信不疑。難怪她一心一意相候,每有動靜都疑是夫歸,以致「手寒燈向影頻」(至此方知首句之妙)。問卜,可見盼夫之切;而賣卜人欺以其方,一旦夫不歸時,不能恨夫,不恨賣卜人恨誰?

不過「卻恨橋頭賣卜人」於事何補?但人情有時不可理喻。思婦之怨無處發泄,心裡罵兩聲賣卜人倒也解恨。這又活生生表現出莫可奈何而遷怒於人的兒女情態,造成豐富的戲劇性。這也是作者掌握了「厚」字訣的一種表現。

(周嘯天)

贈婢


  
贈婢

崔郊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唐末范攄所撰筆記《雲溪友議》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元和年間秀才崔郊的姑母有一婢女,生得姿容秀麗,與崔效互相愛戀,後卻被賣給顯貴于頔.崔郊唸唸不忘,思慕無已。一次寒食,婢女偶爾外出與崔郊邂逅,崔郊百感交集,寫下了這首《贈婢》。後來于頔讀到此詩,便讓崔郊把婢女領去,傳為詩壇佳話。

這首詩的內容寫的是自己所愛者被劫奪的悲哀。但由於詩人的高度概括,便使它突破了個人悲歡離合的侷限,反映了封建社會裡由於門第懸殊所造成的愛情悲劇。詩的寓意頗深,表現手法卻含而不露,怨而不怒,委婉曲折。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上句用側面烘托的手法,即通過對「公子王孫」爭相追求的描寫突出女子的美貌;下句以「垂淚滴羅巾」的細節表現出女子深沉的痛苦。公子王孫的行為正是造成女子不幸的根源,然而這一點詩人卻沒有明白說出,只是通過「綠珠」一典的運用曲折表達的。綠珠原是西晉富豪石崇的寵妾,傳說她「美而艷,善吹笛」。趙王倫專權時,他手下的孫秀倚仗權勢指名向石崇索取,遭到石崇拒絶。石崇因此被收下獄,綠珠也墜樓身死。用此典故一方面形容女子具有綠珠那樣美麗的容貌,另一方面以綠珠的悲慘遭遇暗示出女子被劫奪的不幸命運。于看似平淡客觀的敘述中巧妙地透露出詩人對公子王孫的不滿,對弱女子的愛憐同情,寫得含蓄委婉,不露痕跡。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