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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119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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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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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沈括稱讚這詩和王之渙詩都「能狀其景」(《夢溪筆談》)。但景以情見,物由志顯,能狀壯闊山河,正因詩人胸懷高尚。這詩和王詩都是這樣的情景交融的好詩。由於時代、遭遇、處境的不同,因而兩詩的意境不同。王之渙是盛唐詩人,而暢當則是經歷戰亂的中唐詩人。他在唐代宗大曆七年(772)進士擢第後,仕途淹滯,有志不騁,也曾隱游,「拙昧難容世,貧閒別有情」(《天柱隱所重答韋江州》)。他自視清高,志不苟俗,又不甘困頓,有一股衝決樊籬的激情。因而登臨賦詩,抒懷勵志,矚目高遠,激情迸發。從當時歷史條件看,應當說,這詩的思想內容是進步的。而這種勵進的精神,在今天也是可取的。

(倪其心)


  

奉誠園聞笛

奉誠園聞笛

竇牟

曾絶朱纓吐錦茵,欲披荒草訪遺塵。

秋風忽灑西園淚,滿目山陽笛裡人。

唐代絶句因入樂關係,一般以自然為宗,不尚用典。但作獨立的抒情詩時,適當的用典,利用現成的材料啟發讀者的聯想,常能以少許字表達出豐富的思想感情。而用典又有實用、虛(活)用之分,須分別情況用之,方能曲盡其妙。從這方面說,竇牟這首憑弔之作是很可借鑒的。

「奉誠園」,原是唐代中興名將馬燧的園苑,在長安安邑坊內。馬氏以功蓋一時封北平郡王,但曾遭德宗猜忌。身後,其家屢遭中官及豪幸侵漁,其子馬暢因懼禍而獻園于德宗,遂改園名為「奉誠」。此詩抒發作者憑弔故園遺址的感慨。

馬燧不但是良將而且是有名的循吏。史載他務勤教化,止橫徵,去苛煩;寬以待下,士眾臨陣「無不感慨用命,鬥必決死」。馬氏一生大節,追述起來,足成一書。但作者運用典故,只一句就把這意思靈活表達出來了。「絶纓」事出《戰國策》:楚莊王有一次夜宴群臣,燭忽滅,有人戲牽宮中美人衣,美人扯斷其冠纓以告王。莊王不欲因此處分人,遂命群臣皆絶纓而後燃燭,使得難以識別出先絶纓的那個人來。後來那個人臨陣特別賣命。「吐茵」事出《漢書》:丙吉為丞相時,有一次他的車伕嘔吐于車上,左右欲斥逐車伕,丙吉卻說不過弄髒一張車茵(席),無須大驚小怪。此詩首句就是通過這兩個典型的故事,刻畫出一個目光遠大、胸次寬廣的人物形象。一句中實用兩事,語言極凝煉。

二句直陳追慕先賢的心情,「欲披荒草訪遺塵」。詠憑弔事兼寫出舊園遺址的荒涼。「朱纓」「錦茵」與「荒草」「遺塵」的對照,突出了一種今昔盛衰之感。

緊接着,後兩句寫詩人懷古傷今的悲痛,又用了兩個典故。「西園」系建安詩人宴遊之所,為曹植所建,後經喪亂,曾與其會的劉楨舊地重遊,感懷為詩云:「步出北門寺,遙望西苑園。乖人易感動,涕下與衿連」。「西園淚」即謂此。「山陽」(今河南修武)為魏晉之際竹林七賢舊遊之地,七賢中的嵇康被司馬氏殺害後,向秀重過其舊居,聽到鄰人吹笛,因而想到昔日遊宴之樂,作《思舊賦》。「山陽笛」即指此。用此二事寫物是人非之慨是很貼切的。但這兩句用典與前兩句有所不同,它是融合在寫景抒情之中的。秋風、園苑,是眼前景;聞笛、下淚,是眼前事。但謂之「山陽笛」、「西園淚」,就賦予笛、淚以特定感情內容,限制同時又豐富了詩意的內涵。三句的「忽」字值得玩味,「披荒草訪遺塵」,尚能自持,忽然灑淚,卻是「聞笛」的緣故。「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絶而復尋」(《思舊賦》),那如泣如訴的笛聲,一下把詩人推入向秀賦的意境,使他愴然涕下。所謂「山陽笛裡人」,是向秀因聞笛而感傷懷念的逝者。《思舊賦》中還說:「惟(思念)古昔以懷人兮,心徘徊以躊躇。棟宇存而弗毀兮,形神逝其焉如(何往)」,正好借來作為「欲披荒草訪遺塵」到「滿目山陽笛裡人」的註腳。但也不儘是懷舊而已,它包含一種不平之鳴,就是如沈德潛所說「傷馬氏以見德宗之薄」(《唐詩別裁》卷十九)。

如前所述,後兩句用典較虛(活),前兩句用典較實。其中道理,可用姜夔的「僻事實用,熟事虛用」(《白石道人詩說》)八字說明。僻事如用得太虛,則不易為人理會,故宜實用。「絶纓」「吐茵」之事,旁人罕用,就屬僻事之列。熟事如用得過實,則未免乏味,活用則耐人含咀。「山陽笛」為人所習用,就屬熟事之列。

趙嘏《經汾陽舊宅》云:「門前不改舊山河,破虜曾輕馬伏波。今日獨經歌舞地,古槐疏冷夕陽多」,是懷念中興元勛郭子儀之作,主題與此詩略近。對照讀,則趙詩見白描之工,而此詩擅用典之妙。

(周嘯天)

囉嗊曲六首(其一、其三、其四)

囉嗊曲六首(其一、其三、其四)

劉采春

其一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


  
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

其三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

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其四

那年離別日,只道住桐廬。

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

據晚唐范攄《雲溪友議》記述,劉采春是中唐時的一位女伶,擅長演唐代流行的參軍戲。元稹曾有一首《贈劉采春》詩,讚美她「言詞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徊秀媚多」,「選詞能唱《望夫歌》」。《望夫歌》就是《囉嗊曲》。方以智《通雅》卷二十九《樂曲》云:「囉嗊猶來羅。」「來羅」有盼望遠行人回來之意。據說,「采春一唱是曲,閨婦、行人莫不漣泣」,可見當時此曲歌唱和流行的情況。

《全唐詩》錄《囉嗊曲》六首,以劉采春為作者,而元稹詩中只說她「能唱」,《雲溪友議》則說「采春所唱一百二十首,皆當代才子所作」,接着舉引了她所唱的歌詞七首,其中六首五言的與《全唐詩》所錄相同,另一首七言的卻是貞元年間詩人于鵠的《江南曲》。因此,這《囉嗊曲》雖是劉采春所唱,卻不一定是她所作。胡應麟《詩藪》指出六首中的「四首,工甚,非晚唐調」,並說:「今系采春,非也。」此曲的作者是誰,不妨存疑,值得提出的是此曲在佳作如林的唐代詩壇上贏得了詩評家的推重。管世銘在《讀雪山房唐詩鈔》中說:「司空曙之『知有前期在』、金昌緒之『打起黃鶯兒』、……劉采春所歌之『不喜秦淮水』、蓋嘉運所進之『北斗七星高』,或天真爛漫,或寄意深微,雖使王維、李白為之,未能遠過。」潘德輿在《養一齋詩話》中更稱此曲為「天下之奇作」。這類當時民間流行的小唱,在文人詩篇之外,確實另有風貌,一幟別樹,以濃厚的民間氣息,給人以新奇之感。其寫作特色是:直敘其事,直表其意,直抒其情,在語言上脫口而出,不事雕琢,在手法上純用白描,全無烘托,而自饒姿韻,風味可掬,有司空圖《詩品》所說的「不取諸鄰」、「着手成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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