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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95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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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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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屈子為什麼怨?怨什麼?詩人自己的感情和態度又怎樣?詩中並沒有和盤托出,而只是描繪了一幅特定的形象的圖景,引導讀者去思索。江上秋風,楓林搖落,時歷千載而三閭廟旁的景色依然如昔,可是,屈子沉江之後,而今卻到哪裡去呼喚他的冤魂歸來?「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這是屈原的《九歌》和《招魂》中的名句,詩人撫今追昔,觸景生情,借來化用為詩的結句:「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季節是「秋風起」的深秋,時間是「日暮」,景色是「楓樹林」,再加上「蕭蕭」這一象聲疊詞的運用,更覺幽怨不盡,情傷無限。這種寫法,稱為「以景結情」或「以景截情」,畫面明朗而引人思索,詩意雋永而不晦澀難解,深遠的情思含蘊在規定的景色描繪裡,使人覺得景物如在目前而餘味曲包。試想,前面已經點明了「怨」,此處如果仍以直白出之,而不是將明朗和含蓄結合起來,做到空際傳神,讓人於言外得之,那將會何等索然寡味!此詩結句,歷來得到詩評家的讚譽。《詩法易簡錄》又讚道:「三、四句但寫眼前之景,不復加以品評,格力尤高。凡詠古以寫景結,須與其人相肖,方有神致,否則流于寬泛矣。」鐘惺《唐詩歸》則說:「此詩豈盡三閭,如此一結,便不可測。」施補華《峴傭說詩》評道:「並不用意,而言外自有一種悲涼感慨之氣,五絶中此格最高。」無不肯定其意余象外、含蓄悠永之妙。

詩歌,是形象的藝術,也是最富於暗示性和啟示力的藝術。明朗而不含蓄,明朗就成了一眼見底的淺水沙灘;含蓄而不明朗,含蓄就成了令人不知所云的有字天書。戴叔倫的《三閭廟》兼得二者之長,明朗處情景接人,含蓄處又喚起讀者的想象鼓翼而飛。


  

(李元洛)

題稚川山水

題稚川山水

戴叔倫

松下茅亭五月涼,汀沙雲樹晚蒼蒼。

行人無限秋風思,隔水青山似故鄉。

山水詩向來多是對自然美的歌詠,但也有一些題詠山水的篇什,歸趣並不在山水,而別有寄意。此詩即是一例。

從詩的內容可知,此篇當作於作者宦遊途中。「松下茅亭五月涼,汀沙雲樹晚蒼蒼」,正寫稚川山水,是行旅之中偶值的一番景色。這景色似乎尋常,然而,設身處地站在「五月」「行人」角度,就會發現它的佳處。試想,在仲夏的暑熱中,經日跋涉後,向晚突然來到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憩息于「松下茅亭」,放眼亭外,在水天背景上,那江中汀洲,隔岸的青山,上與雲平的樹木,色調深沉怡目(「蒼蒼」),象在清水中洗浴過一樣,給人以舒暢之感。「涼」字就傳達了這種快感。

戴叔倫曾說:「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轉引自《司空表聖文集》卷三)這裡的寫景,着墨不多,有味外味,頗似元人簡筆寫意山水,確有「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的意趣。

前二句寫稚川山水予人一種美感,後二句則進一步,寫出稚川山水給人一種特殊的感發。第三句的「秋風思」用晉人張翰故事。張翰被齊王冏闢為大司馬東曹掾,因秋風起,思吳中家鄉菰菜、鱸魚,遂命駕而歸。這裡的「秋風思」代指鄉情歸思。它喚起人們對故鄉一切熟悉親愛的事物的深切憶念。「行人無限秋風思」,這一情感的爆發,其誘因非他,乃是一個富於詩意的發現──「隔水青山似故鄉」!

按因果關係,行人在發現「隔水青山似故鄉」之後方纔有「無限秋風思」。三、四句卻予以倒置,這是頗具匠心的。由於感情的激動往往比理性的思索更迅速。人受外物感染,往往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那原委往往頗費尋思。把「隔水青山似故鄉」這一動人發現于末句點出,也就更近情理,也更耐人尋味。歐陽詹《蜀門與林藴分路後屢有山川似閩中,因寄林藴,藴亦閩人也》一詩與此詩意近:「村步如延壽,川原似福平。無人相與識,獨自故園情。」它一開篇就寫出那個動人發現,韻味反淺。可見同樣詩意,由於藝術處理不同,也會有高下之分的。

此詩的妙處不在於它寫出一種較為普遍的思想感情,而在於它寫出了這種思想感情獨特的發生過程,從而傳達出一種特殊的生活況味,耐人含詠。

(周嘯天)

蘭溪棹歌

蘭溪棹歌

戴叔倫

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

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

蘭溪,在今浙江蘭溪縣西南。棹(召)歌,漁民的船歌。這首詩,仿擬民歌的韻致,以清新靈妙的筆觸,寫出蘭溪一帶的山水之美,漁家的歡快之情,宛如一支妙曲,一幅佳畫。

首句「涼月如眉掛柳灣」是抬頭仰望天空。「涼月」二字,既寫出月色的秀朗,又點出春雨過後涼爽宜人的氣候。「掛柳灣」,使人想象到月掛梢頭,光瀉蘭溪,細縧弄影,溪月相映增輝的情景。第二句「越中山色鏡中看」,是低頭觀看溪水,把蘭溪山水寫得極為飄逸迷人。「鏡」,是喻溪水,並且暗示出月光的明潔,溪面的平靜,水色的清澈。這裡,詩人沒有着意渲染疏星秀月,夾岸青山,只說了「鏡中看」三字,而豐富的韻致恰恰就在這裡。它啟發讀者去想象那幽雅的蘭溪山色,在溪水的倒影中,搖曳生姿,朦朧而飄渺,使人如墜入仙境一般。淡淡的筆墨,描繪出一個多麼美妙的藝術境界。


  
溪景誠然至美,然而對於泛舟溪上的漁人來說,最大的樂趣還在春潮漁汛:「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鯽鯉之類的淡水魚,極愛新水(雨水)、逆流,一連三天的春雨,溪水猛漲,魚群聯翩而來。「桃花雨」不僅明示季節,更見美景快情:春水盎盎,魚搶新水,調皮地湧上溪頭淺灘,撥鰭擺尾,啪啪蹦跳,看到這種情景,怎不使人從心底漾起歡樂之情!

這首詩,從頭至尾沒有寫到「人」,也沒有寫到「情」,而讀來卻使人感到景中有人,景中有情。詩人將山水的明麗動人,月色的清爽皎潔,漁民的欣快歡暢,淋漓盡致地展現在明澈秀麗的畫卷中,讀後給人以如臨其境的美感。從詩的結構看,前二句是靜景,後二句是動景,結句尤為生動傳神,一筆勾勒,把整個畫面畫活了,使人感到美好的蘭溪山水充滿蓬勃生機,是全詩最精彩的點睛之筆。

(傅經順)

蘇溪亭

蘇溪亭

戴叔倫

蘇溪亭上草漫漫,誰倚東風十二闌?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這首詩的寫作時間與《蘭溪棹歌》相近。蘇溪在浙江義烏縣附近。

詩中所寫的景是暮春之景,情是怨別之情。「蘇溪亭上草漫漫」,寫出地點和節候。野草茁長,遍地青青,已是暮春時節。這時的溪邊亭上,「春草碧色,春水淥波」,最容易喚起人們的離愁別緒,正為下句中的倚闌人渲染了環境氣氛。「誰倚東風十二闌」,以設問的形式,托出倚闌人的形象。在東風吹拂中,斜倚闌干的那人是誰呢?這凝眸沉思的身姿,多象《西洲曲》裡的人:「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闌幹頭。闌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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