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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55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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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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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後半是「書懷」。第五、六句說,有點名聲,哪裡是因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應該因為年老多病而退休。這是反話,立意至為含蓄。詩人素有遠大的政治抱負,但長期被壓抑而不能施展,因此聲名竟因文章而著,這實在不是他的心願。杜甫此時確實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卻主要不是因為老和病,而是由於被排擠。這裡表現出詩人心中的不平,同時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飄泊、孤寂的根本原因。關於這一聯的含義,黃生說是「無所歸咎,撫躬自怪之語」(《杜詩說》),仇兆鰲說是「五屬自謙,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詳註》),恐怕不很妥當。最後兩句說,飄然一身象個什麼呢?不過象廣闊的天地間的一隻沙鷗罷了。詩人即景自況以抒悲懷。水天空闊,沙鷗飄零;人似沙鷗,轉徙江湖。這一聯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現了詩人內心飄泊無依的感傷,真是一字一淚,感人至深。

王夫之《姜齋詩話》說:「情景雖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於景和寓景於情。前者寫宜于表達詩人所要抒發的情的景物,使情藏於景中;後者不是抽象地寫情,而是在寫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這首《旅夜書懷》詩,就是古典詩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個範例。


  

(傅思均)

八陣圖

八陣圖

杜甫

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

這是作者初到夔州時作的一首詠懷諸葛亮的詩,寫於大曆元年(766)。「八陣圖」,指由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八種陣勢所組成的軍事操練和作戰的陣圖,是諸葛亮的一項創造,反映了他卓越的軍事才能。

「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這兩句讚頌諸葛亮的豐功偉績。第一句是從總的方面寫,說諸葛亮在確立魏蜀吳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局勢的過程中,功績最為卓絶。三國並存局面的形成,固然有許多因素,而諸葛亮輔助劉備從無到有地創建蜀國基業,應該說是重要原因之一。杜甫這一高度概括的贊語,客觀地反映了三國時代的歷史真實。第二句是從具體的方面來寫,說諸葛亮創製八陣圖使他聲名更加卓著。對這一點古人曾屢加稱頌,如成都武侯祠中的碑刻就寫道:「一統經綸志未酬,佈陣有圖誠妙略。」「江上陣圖猶布列,蜀中相業有輝光。」而杜甫的這句詩則是更集中、更凝煉地讚頌了諸葛亮的軍事業績。

頭兩句詩在寫法上用的是對仗句,「三分國」對「八陣圖」,以全局性的業績對軍事上的貢獻,顯得精巧工整,自然妥帖。在結構上,前句劈頭提起,開門見山;後句點出詩題,進一步讚頌功績,同時又為下面憑弔遺蹟作了鋪墊。

「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這兩句就「八陣圖」的遺址抒發感慨。「八陣圖」遺址在夔州西南永安宮前平沙上。據《荊州圖副》和劉禹錫《嘉話錄》記載,這裡的八陣圖聚細石成堆,高五尺,六十圍,縱橫棋布,排列為六十四堆,始終保持原來的樣子不變,即使被夏天大水衝擊淹沒,等到冬季水落平川,萬物都失故態,唯獨八陣圖的石堆卻依然如舊,六百年來巋然不動。前一句極精煉地寫出了遺蹟這一富有神奇色彩的特徵。「石不轉」,化用了《詩經。邶風。柏舟》中的詩句「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在作者看來,這種神奇色彩和諸葛亮的精神心志有內在的聯繫:他對蜀漢政權和統一大業忠貞不二,矢志不移,如磐石之不可動搖。同時,這散而復聚、長年不變的八陣圖石堆的存在,似乎又是諸葛亮對自己齎志以歿表示惋惜、遺憾的象徵,所以杜甫緊接着寫的最後一句是「遺恨失吞吳」,說劉備吞吳失計,破壞了諸葛亮聯吳抗曹的根本策略,以致統一大業中途夭折,而成了千古遺恨。

當然,這首詩與其說是在寫諸葛亮的「遺恨」,無寧說是杜甫在為諸葛亮惋惜,並在這種惋惜之中滲透了杜甫「傷己垂暮無成」(黃生語)的抑鬱情懷。

這首懷古絶句,具有融議論入詩的特點。但這種議論並不空洞抽象,而是語言生動形象,抒情色彩濃郁。詩人把懷古和述懷融為一體,渾然不分,給人一種此恨綿綿、余意不盡的感覺。

(吳小林)

白帝

白帝

杜甫

白帝城中雲出門,白帝城下雨翻盆。

高江急峽雷霆鬥,古木蒼藤日月昏。


  

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

哀哀寡婦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

這是一首拗體律詩,作於唐代宗大曆元年(766)杜甫寓居夔州期間。它打破了固有的格律,以古調或民歌風格摻入律詩,形成奇崛奧峭的風格。

詩的首聯即用民歌的復沓句法來寫峽江雲雨翻騰的奇險景象。登上白帝城樓,只覺雲氣翻滾,從城門中騰湧而出,此極言山城之高峻。往下看,「城下」大雨傾盆,使人覺得城還在雲雨的上頭,再次襯出城高。這兩句用俗語入詩,再加上音節奇崛,不合一般律詩的平仄,讀來頗為拗拙,但也因而有一種勁健的氣骨。

下一聯承「雨翻盆」而來,具體描寫雨景。而且一反上一聯的拗拙,寫得非常工巧。首先是成功地運用當句對,使形象凝煉而集中。「高江」對「急峽」,「古木」對「蒼藤」,對偶工穩,銖兩悉稱:「雷霆」和「日月」各指一物(「日月」為偏義複詞,即指日),上下相對。這樣,兩句中集中了六個形象,一個接一個奔湊到詩人筆下,真有急管繁弦之勢,有聲有色地傳達了雨勢的急驟。「高江」,指長江此段地勢之高,藏「江水順勢而下」意:「急峽」,說兩山夾水,致峽中水流至急,加以翻盆暴雨,江水猛漲,水勢益急,竟使人如聞雷霆一般。從音節上言,這兩句平仄完全合律,與上聯一拙一工,而有跌宕錯落之美。如此寫法,後人極為讚賞,宋人范溫說:「老杜詩,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類如此。皆拙固無取,使其皆工,則峭急無古氣。」(《潛溪詩眼》)

這兩聯先以雲雨寄興,暗寫時代的動亂,實際是為展現後面那個腥風血雨中的社會面貌造勢、作鋪墊。

後半首境界陡變,由緊張激烈化為陰慘淒冷。雷聲漸遠,雨簾已疏,詩人眼前出現了一片雨後蕭條的原野。頸聯即是寫所見:荒原上閒蹓着的「歸馬」和橫遭洗劫後的村莊。這裡一個「逸」字值得注意。眼前之馬逸則逸矣,看來是無主之馬。雖然不必拉車耕地了,其命運難道不可悲嗎?十室九空的荒村,那更是怵目驚心了。這一聯又運用了當句對,但形式與上聯不同,即是將包含相同詞素的詞語置於句子的前後部分,形成一種紆徐回覆、一唱三嘆的語調,傳達出詩人無窮的感喟和嘆息,這和上面急驟的調子形成鮮明對照。

景色慘淡,滿目凋敝,那人民生活如何呢?這就逼出尾聯碎人肝腸的哀訴。它以典型的悲劇形象,控訴了黑暗現實。孤苦無依的寡婦,終日哀傷,有着多少憂愁和痛苦啊!她的丈夫或許就是死於戰亂,然而官府對她家也並不放過,搜刮盡淨,那麼其他人可想而知。最後寫荒原中傳來陣陣哭聲,在收穫的秋季尚且如此,其苦況可以想見。「何處村」是說辨不清哪個村莊有人在哭,造成一種蒼茫的悲劇氣氛,實際是說無處沒有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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