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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54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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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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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答案原極簡單而平常:只不過是皇帝躬行儉德,減少靡費,減輕人民的負擔罷了。要知道,所謂「盜賊」,本來都是皇帝的臣民呵。腹聯「莫取」、「長令」,反覆叮嚀,極其鄭重,末聯卻輕描淡寫地拈出「不過」二字。這高舉輕放的戲劇性轉折,使得輕描淡寫的「不過」更加引人注目,更增含蘊。為了進一步強調「行儉德」的重要,詩人又語重心長地補上一句「盜賊本王臣」,一針見血地揭示了封建社會官逼民反的事實,思想的深刻,感情的深沉和語言的明快尖鋭,在這裡被和諧地統一起來了。

這首詩富於政論色彩,又具有強烈藝術感染力,是帶有杜甫獨特個性的。如果說將議論引入五律這種通常用來抒情寫景的形式,是杜甫的一種有意義的嘗試,那麼議論而挾情韻以行,便是杜甫成功的藝術經驗。


  

(劉學鍇)

禹廟

禹廟

杜甫

禹廟空山裡,秋風落日斜。

荒庭垂桔柚,古屋畫龍蛇。

雲氣噓青壁,江聲走白沙。

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

杜甫寫的禹廟,建在忠州(治所在今四川忠縣)臨江的山崖上。杜甫在代宗永泰元年(765)出蜀東下,途經忠州時,參謁了這座古廟。

「禹廟空山裡,秋風落日斜。」開門見山,起筆便令人森然、肅然。山是「空」的,可見荒涼;加以秋風瑟瑟,氣氛更覺蕭森。但山空,那古廟就更顯得巍然獨峙;加以晚霞的涂染,格外鮮明莊嚴,令人肅然而生敬意。詩人正是懷着這種心情登山入廟的。

「荒庭垂桔柚,古屋畫龍蛇。」廟內,庭院荒蕪,房屋古舊,一「荒」二「古」,不免使人感到淒涼、冷落。但詩人卻觀察到另一番景象:庭中桔柚碩果垂枝,壁上古畫神龍舞爪。桔柚和龍蛇,給荒庭古屋帶來一片生氣和動感。「垂桔柚」、「畫龍蛇」,既是眼前實景,又暗含着歌頌大禹的典故。據《尚書。禹貢》載,禹治洪水後,九州人民得以安居生產,遠居東南的「島夷」之民也「厥包桔柚」──把豐收的桔柚包裹好進貢給禹。又傳說,禹「驅龍蛇而放菹(澤中有水草處)」,使龍蛇也有所歸宿,不再興風作浪(見《孟子。滕文公》)。這兩個典故正好配合著眼前景物,由景物顯示出來;景與典,化為一體,使人不覺詩人是在用典。前人稱讚這兩句「用事入化」,是「老杜千古絶技」(《詩藪。內篇》卷四)。這樣用典的好處是,對於看出它是用典的,固然更覺意味深濃,為古代英雄的業績所鼓舞;即使看不出它是用典,也同樣可以欣賞這古色古香、富有生氣的古廟景物,從中領會詩人豪邁的感情。

五、六兩句寫廟外之景:「雲氣噓青壁,江聲走白沙。」雲霧團團,在長滿青苔的古老的山崖峭壁間緩緩捲動;江濤澎湃,白浪淘沙,向三峽滾滾奔流。這裡「噓」、「走」二字特別傳神。古謂:「雲從龍」。從迷離的雲霧,奔騰的江流,恍惚間,我們彷彿看到廟內壁畫中的神龍,飛到峭壁間盤旋嬉遊,口中噓出團團雲氣;又彷彿看到有個巨人,牽着長江的鼻子,讓它沿著沙道馴服地向東方迅奔。……在這裡,神話和現實,廟內和廟外之景,大自然的磅礴氣勢和大禹治理山河的偉大氣魄,迭合到一起了。這壯觀的畫面,令人感到無限的力與美。

詩人佇立崖頭,觀此一番情景,怎能不對英雄大禹發出衷心的讚美,故結句云:「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傳說禹治水到處奔波,水乘舟,陸乘車,泥乘輴,山乘樏,是為「四載」。三巴指巴郡、巴東、巴西(今四川忠縣、雲陽、閬中等地)。傳說這一帶原為澤國,大禹鑿通三峽後始控為陸地。這兩句詩很含蓄,意思是說:禹啊,禹啊,我早就耳聞你乘四載、鑿三峽、疏長江、控三巴的英雄事蹟;今天親臨現場,目睹遺蹟,越發敬佩你的偉大了!

這首詩重點在於歌頌大禹不懼艱險、征服自然、為民造福的創業精神。唐王朝自安史之亂後,長期戰亂,象洪水橫流,給人民帶來了無邊的災難;山「空」庭「荒」,正是當時整個社會面貌的真實寫照。詩人用「春秋筆法」暗暗諷刺當時禍國殃民的昏庸統治者,而寄希望于新當政的代宗李豫,希望他能發揚大禹「乘四載」、「控三巴」的艱苦創業精神,重振山河,把國家治理好。

在抒情詩中,情與景本應協調、統一。而這首詩,詩人歌頌英雄,感情基調昂揚、豪邁,但禹廟之景卻十分荒涼:山空,風寒,庭荒,屋舊。這些景物與感情基調不協調。詩人為解決這個矛盾,巧妙地運用了抑揚相襯的手法:山雖空,但有禹廟之崢嶸;秋風雖蕭瑟,但有落日之光彩;庭雖荒,但有桔柚垂枝;屋雖古舊,但有龍蛇在畫壁間飛動……。這樣一抑一揚,既真實地再現了客觀景物,又不使人產生冷落、低沉之感;加以後四句聲弘氣壯,調子愈來愈昂揚,令人愈讀愈振奮。由此可見詩人的藝術匠心。

(何慶善)

旅夜書懷


  
旅夜書懷

杜甫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公元七六五年,杜甫帶著家人離開成都草堂,乘舟東下,在岷江、長江飄泊。這首五言律詩大概是他舟經渝州、忠州一帶時寫的。

詩的前半描寫「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寫近景:微風吹拂着江岸上的細草,豎著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獨地停泊着。當時杜甫離成都是迫於無奈。這一年的正月,他辭去節度使參謀職務,四月,在成都賴以存身的好友嚴武死去。處此淒孤無依之境,便決意離蜀東下。因此,這裡不是空泛地寫景,而是寓情於景,通過寫景展示他的境況和情懷:象江岸細草一樣渺小,象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寫遠景:明星低垂,平野廣闊;月隨波湧,大江東流。這兩句寫景雄渾闊大,歷來為人所稱道。在這兩個寫景句中寄寓着詩人的什麼感情呢?有人認為是「開襟曠遠」(浦起龍《讀杜心解》),有人認為是寫出了「喜」的感情(見《唐詩論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顯,這首詩是寫詩人暮年飄泊的淒苦景況的,而上面的兩種解釋只強調了詩的字面意思,這就很難令人信服。實際上,詩人寫遼闊的平野、浩蕩的大江、燦爛的星月,正是為了反襯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顛連無告的淒愴心情。這種以樂景寫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經常使用的。如《詩經。小雅。採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襯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寫得多麼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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