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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150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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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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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之所以卓絶,是因為高適「多胸臆語,兼有氣骨」(殷璠《河岳英靈集》)、「以氣質自高」(《唐詩紀事》),因而能為志士增色,為遊子拭淚!如果不是詩人內心的鬱積噴薄而出,如何能把臨別贈語說得如此體貼入微,如此堅定不移?又如何能使此樸素無華之語言,鑄造出這等冰清玉潔、醇厚動人的詩情!

(孫藝秋)


  

塞上聽吹笛

塞上聽吹笛

高適

雪淨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

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

汪中《述學。內篇》說詩文裡數目字有「實數」和「虛數」之分,今世學者進而談到詩中顏色字亦有「實色」與「虛色」之分。現在我們還可看到詩中寫景亦有「虛景」與「實景」之分,如高適這首詩就表現得十分突出。

前二句寫的是實景:胡天北地,冰雪消融,是牧馬的時節了。傍晚戰士趕着馬群歸來,天空灑下明月的清輝……開篇就造成一種邊塞詩中不多見的和平寧謐的氣氛,這與「雪淨」、「牧馬」等字面大有關係。那大地解凍的春的消息,牧馬晚歸的開廓的情景使人聯想到《過秦論》中一段文字:「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則「牧馬還」三字似還含另一重意味,這就是胡馬北還,邊烽暫息,於是「雪淨」也有了幾分象徵危解的意味。這個開端為全詩定下了一個開朗壯闊的基調。

在如此蒼茫而又清澄的夜境裡,不知那座戍樓吹起了羌笛,那是熟悉的《梅花落》曲調啊。「梅花何處落」是將「梅花落」三字拆用,嵌入「何處」二字,意謂:何處吹奏《梅花落》?詩的三四句與「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李白《春夜洛城聞笛》)意近,是說風傳笛曲,一夜之間聲滿關山,其境界很動人。

三四句之妙不僅如此。將「梅花落」拆用,又構成一種虛景,彷彿風吹的不是笛聲而是落梅的花片,它們四處飄散,一夜之中和色和香灑滿關山。這固然是寫聲成象,但它是由曲名拆用形成的假象,以設問出之,虛之又虛。而這虛景又恰與雪淨月明的實景配搭和諧,虛實交錯,構成美妙闊遠的竟境,這境界是任何高明的畫手也難以畫出的。同時,它仍包含通感,即由聽曲而「心想形狀」的成分。戰士由聽曲而想到故鄉的梅花(胡地沒有梅花),而想到梅花之落。句中也就含有思鄉的情調。不過,這種思鄉情緒並不低沉,這不但是為首句定下的樂觀開朗的基調所決定的,同時也有關乎盛唐氣象。詩人時在哥舒翰幕府,同時所作《登隴詩》云:「淺才登一命,孤劍通萬里。豈不思故鄉,從來感知己」,正是由於懷着盛唐人通常有的那種豪情,筆不的詩方能感而不傷。

(周嘯天)

聽張立本女吟

聽張立本女吟

高適

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閒庭逐夜涼。

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此詩一說為張立本女作,而且伴有一個荒誕的故事。傳說唐代有個草場官張立本,其女忽為後園高姓古墳中的狐妖所魅,自稱高侍郎,遂吟成此詩(《全唐詩》卷八六七)。這種附會雖然頗煞風景,卻也令人想到:或許正是因為這詩情韻天然,似有神助,才使當時的好事者編出這樣的無稽之談吧?

詩的內容似無深義,卻創造了一種清雅空靈的意境。暗藍色的天幕上一輪秋月高懸,涼爽的閒庭中幽篁依階低吟。清泠的吟詩聲和着玉釵敲竹的節拍飄蕩在寂靜的夜空,冰冷如霜的月光勾勒出一個峨冠廣袖的少女徘徊的身影。意境是情與景的融合。在這首詩裡,景色全由人物情態寫出,而

人物意趣又借極簡煉的幾筆景物點綴得到深化。由情見景,情景相生,是形成此詩佳境的顯著特點。「危冠廣袖楚宮妝」是一種高冠寬袖窄腰的南方貴族女裝,這身典雅的妝束令人清楚地想見少女亭亭玉立的風姿;從「獨步」可見庭院的空寂幽靜和她清高脫俗的雅趣,而「閒庭」又反襯出少女漫步吟哦的悠然神情。「逐夜涼」則藉其納涼的閒逸烘染了秋爽宜人的夜色。夜靜啟開了少女的慧心,秋涼催發了少女的詩思。她情不自禁地從髮髻上拔下玉釵,敲着階沿下的修竹,打着拍子,朗聲吟唱起來。以釵擊節大約是唐宋人歌吟的習慣,晏幾道《浣溪紗》詞有「欲歌先倚黛眉長,曲終敲損燕釵梁」句,寫的是一位歌女在「遏雲聲裡送離觴」的情景,也頗嫵媚,但稍嫌激烈,高適此詩中的少女,孤芳自賞,不求知音,信手擊竹,對月自吟,那種心聲和天籟的自然合拍似更覺曼妙動聽。

詩題為「聽張立本女吟」,故「清歌一曲」實是吟詩一首。古詩本來能吟能唱,此處直題「清歌」二字,可見少女的長吟聽來必如清朗的歌聲般圓轉悅耳。前三句不寫月色,直到一曲吟罷,方點出「月如霜」三字,不但為開擴詩的意境添上了最精彩的一筆,也渲染了少女吟詩的音樂效果。詩人以滿目如霜的月色來烘托四周的沉寂,使「霜」字與「夜涼」相應,並且此透露出少女吟罷之後心境的清冷和吟聲給聽者帶來的莫名的惆悵,從而在結尾形成「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留下了無窮的韻味。


  
抒情的畫意美和畫面的抒情美融為一體,是盛唐許多名篇的共同特點。這首詩寫女子而洗盡脂粉香艷氣息,更覺神清音婉,興會深長,超塵拔俗,天然淡雅,在盛唐詩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葛曉音)

除夜作

除夜作

高適

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淒然?

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

除夕之夜,傳統的習慣是一家歡聚,「達旦不眠,謂之守歲」(《風土記》)。詩題《除夜作》,本應喚起人們對這個傳統佳節的很多歡樂的記憶和想象的,然而這首詩中的除夜卻是另一種情景。

詩的開頭就是「旅館」二字,看似平平,卻不可忽視,全詩的感情就是由此而生發開來的。這是一個除夕之夜,詩人眼看著外面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歡聚一堂,而自己卻遠離家人,身居客舍。兩相對照,不覺觸景生情,連眼前那盞同樣有着光和熱的燈,竟也變得「寒」氣襲人了。「寒燈」二字,渲染了旅館的清冷和詩人內心的淒寂。寒燈只影自然難於入眠,更何況是除夕之夜!而「獨不眠」自然又會想到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守歲的景象,那更是叫人難耐。所以這一句看上去是寫眼前景、眼前事,但是卻處處從反面扣緊詩題,描繪出一個孤寂清冷的意境。第二句「客心何事轉淒然」,這是一個轉承的句子,用提問的形式將思想感情更明朗化,從而逼出下文。「客」是自指,因身在客中,故稱「客」。竟是什麼使得詩人「轉淒然」呢?當然還是「除夜」。晚上那一片濃厚的除夕氣氛,把自己包圍在寒燈只影的客舍之中,那孤寂淒然之感便油然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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