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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149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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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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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于天寶六載(747)秋,高適遊歷淇水時,曾到濮上訪問沈千運,結為知交,有《贈沈四逸人》敘其事(見劉開揚《高適詩集編年箋注》)。這首送沈還山的贈別詩,以知交的情誼,豪宕的胸襟,灑脫的風度,真實描繪沈千運自食其力、清貧孤苦的深山隱居生活,親切讚美他的清高情懷和隱逸志趣。詩的興象高華,聲韻悠揚,更增添了它的藝術美感。

詩以時令即景起興,蘊含深沉複雜的感慨。秋日黃昏,天高地遠,沈千運返還氣候已寒的深山,走向清苦的隱逸的歸宿。知友分別,不免情傷,而詩人卻坦誠地表示對沈的志趣充分理解和尊重。所以接着用含蓄巧妙、多種多樣的手法予以比較描述。


  

在封建時代,仕途通達者往往也到老大致仕退隱,那是一種富貴榮祿後稱心自在的享樂生活。沈千運仕途窮塞而老大歸隱,則別是一番意趣了。詩人讚賞他是懂得了人生一世的情事,能夠把俗士視為畏途的深山隱居生活,怡適自如,習以為常。漢代淮南小山《招隱士》曾把深山隱居描寫得相當可怕:「桂樹叢生兮山之幽,偃蹇連蜷兮枝相繚。山氣兮石嵯峨,溪谷嶄岩兮水層波。猿狖群嘯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以為那是不可久留的。而沈千運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游息,無所不到,顯得十分自在。山石流泉淙淙作響,恰同風吹雨降一般,是大自然悅耳的清音;桂花繽紛,松子滿地,是山裡尋常景象,顯出大自然令人心醉的生氣。這正是世俗之士不能理解的情趣和境界,而為「遁世無悶」的隱士所樂於久留的歸宿。

深山隱居,確實清貧而孤獨。然而詩人風趣地一轉,將沈比美于漢代真隱士韓康,調侃地說,在山裡採藥,既可賣錢,不愁窮困,又能服食滋補,延年益壽。言外之意,深山隱逸卻也自有得益。而且在遠避塵囂的深山,又可自懷怡悅,以白雲為友,相邀共飲;有明月作伴,到處可眠。可謂盡得隱逸風流之致,何有孤獨之感呢?

最後,詩人出奇地用身、魂在夢中夜談的想象,形容沈的隱逸已臻化境。這裡用了一個典故。《世說新語。品藻》載,東晉名士殷浩和桓溫齊名,而桓溫「常有競心」,曾要與殷浩比較彼此的高下,殷浩說:「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表示毫無競心,因而傳為美談。顯然,較之名士的「我與我周旋」,沈獨居深山,隔絶人事,于世無名,才是真正的毫無競心。他只在睡夢中跟自己的靈魂反覆交談自己覺醒時的行為。詩人用這樣浪漫的想象,暗寓比托,以結束全詩,正是含蓄地表明,沈的隱逸是志行一致的,遠非那些言行不一的名士可比。

綜上可見,由於詩旨在讚美沈的清貧高尚、可敬可貴的隱逸道路,因此對送別事只一筆帶過,主要着力於描寫沈的志趣、環境、生計、日常生活情景,同時在描寫中寓以古今世俗、真假隱士的種種比較,從而完整、突出地表現出沈的真隱士的形象。詩的情調浪漫灑脫,富有生活氣息。加之採用與內容相適宜的七言古體形式,不受拘束,表達自如,轉韻自由,語言明快流暢,聲調悠揚和諧。它取事用比,多以暗喻溶化于描寫隱居生活的美妙情景之中,天衣無縫,使比興形象鮮明,而又意藴豐腴,神韻維妙,呈現着一種飽滿協調的藝術美感。大概由於這樣的藝術特點,因而這詩尤為神韻派所推崇。

(倪其心)

營州歌

營州歌

高適

營州少年厭原野,孤裘蒙茸獵城下。

虜酒千鍾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

唐代東北邊塞營州(治所在今遼寧朝陽),原野叢林,水草豐盛,各族雜居,牧獵為生,習尚崇武,風俗獷放。高適這首絶句有似風情速寫,富有邊塞生活情趣。

從中原的文化觀念看,穿著毛茸茸的狐皮袍子在城鎮附近的原野上打獵,似乎簡直是粗野的兒戲,而在營州,這些卻是日常生活,反映了地方風尚。生活在這裡的漢、胡各族少年,自幼熏陶于牧獵騎射之風,養就了好酒豪飲的習慣,練成了馭馬馳騁的本領。即使是邊塞城鎮的少年,也浸沉于這樣的習尚,培育了這樣的性情,不禁要在城鎮附近就獷放地打起獵來。詩人正是抓住了這似屬兒戲的城下打獵活動的特殊現象,看到了邊塞少年神往原野的天真可愛的心靈,粗獷豪放的性情,勇敢崇武的精神,感到新鮮,令人興奮,十分欣賞。詩中少年形象生動鮮明。「狐裘蒙茸」,見其可愛之態:「千鍾不醉」,見其豪放之性:「十歲騎馬」,見其勇悍之狀。這一切又都展示了典型的邊塞生活。

構思上即興寄情,直抒胸臆;表現上白描直抒,筆墨粗放,是這首絶句的藝術特點。詩人彷彿一下子就被那城下少年打獵活動吸引住,好象出口成章地讚揚他們生龍活虎的行為和性格,一氣呵成,不假思索。它的細節描寫如實而有誇張,少年性格典型而有特點。詩人善於抓住生活現象的本質和特徵,並能準確而簡煉地表現出來,洋溢着生活氣息和濃郁的邊塞情調。在唐人邊塞詩中,這樣熱情讚美各族人民生活習尚的作品,實在不多,因而這首絶句顯得可貴。

(倪其心)

別董大二首(其一)

別董大二首(其一)


  

高適

千里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在唐人贈別詩篇中,那些淒清纏綿、低徊留連的作品,固然感人至深,但另外一種慷慨悲歌、出自肺腑的詩作,卻又以它的真誠情誼,堅強信念,為灞橋柳色與渭城風雨塗上了另一種豪放健美的色彩。高適的《別董大》便是後一種風格的佳篇。

關於董大,各家註解,都認為可能是唐玄宗時代著名的琴客,是一位「高才脫略名與利」的音樂聖手。高適在寫此詩時,應在不得意的浪游時期。他的《別董大》之二說:「六翮飄颻私自憐,一離京洛十餘年。丈夫貧賤應未足,今日相逢無酒錢。」可見他當時也還處于「無酒錢」的「貧賤」境遇之中。這首早期不得意時的贈別之作,不免「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但詩人于慰藉中寄希望,因而給人一種滿懷信心和力量的感覺。

前兩句,直寫目前景物,純用白描。以其內心之真,寫別離心緒,故能深摯;以胸襟之闊,敘眼前景色,故能悲壯。曛,即曛黃,指夕陽西沉時的昏黃景色。

落日黃雲,大野蒼茫,唯北方冬日有此景象。此情此景,若稍加雕琢,即不免斫傷氣勢。高適于此自是作手。日暮黃昏,且又大雪紛飛,于北風狂吹中,唯見遙空斷雁,出沒寒雲,使人難禁日暮天寒、遊子何之之感。以才人而淪落至此,幾使人無淚可下,亦唯如此,故知己不能為之甘心。頭兩句以敘景而見內心之鬱積,雖不涉人事,已使人如置身風雪之中,似聞山巔水涯有壯士長嘯。此處如不用盡氣力,則不能見下文轉折之妙,也不能見下文言辭之婉轉,用心之良苦,友情之深摯,別意之淒酸。後兩句于慰藉之中充滿信心和力量。因為是知音,說話才樸質而豪爽。又因其淪落,才以希望為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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