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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84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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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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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以下六句,轉入對權勢者的描寫。「王侯」二句言其眾盛。以燦然羅列的星月狀王侯,亦似見其華耀驕貴之相;以瀰漫聚散的雲煙狀賓客,亦似見其趨走奔競之態。都極善用比,有傳神盡相之妙。「鬥雞」二句言其行徑。「金宮」、「瑤台」都是指帝王所居,「鬥雞」、「蹴鞠」都是一種遊戲玩好,他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憑藉侍從遊樂以邀寵幸。「舉動」二句言其氣焰。「搖白日」、「回青天」,以誇張的筆墨刻畫其權勢之大,氣焰之盛,也隱含可以左右帝王之意。六句詩分三個層次,把王侯權貴的腐朽驕橫形象一筆筆勾勒完足,筆墨很有份量。在章法的承接上,由輝煌的國勢一下子過渡到勢焰熏天的權貴,收到很好的藝術效果:在那繁榮昌盛的背景上,活動着主宰着的竟是一群腐朽的權貴,不禁使人有大好河山、錦繡前程將被活活斷送之感,而這也正是詩人悲憤之所在。

末四句巧妙地運用揚雄的故事表明詩人的鮮明態度。「當涂」二句熔煉揚雄《解嘲》中的話:「當涂者入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班權貴不會有好結局,得意的日子不會長久。「翕忽」是飛速之意,形容青雲直上。「獨有」二句詩人以揚雄自比,向權貴們投以輕蔑的目光。借用這個典故,簡約而有力地表現了詩人清操自守和對權貴們鄙視與決絶態度。揚雄閉關草《太玄》時,有人嘲笑他得不到官職,揚雄做《解嘲》以答。其中大講得士、失士同國家興亡的關係:「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這不正是唐王朝當時面臨的問題嗎?看來詩人用此典還有更深的含義。


  

本詩首二句縱觀歷史,次二句橫覽山河,都如登高臨深,有俯視一切的氣概,見出其吞吐千古、囊括六合的胸懷與氣魄。「王侯」六句,一氣貫下,刻畫權勢者們的形象,筆墨酣暢,氣完神足。而正當把權勢者們說到十分興頭上的時候,「當涂」二句卻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使人有一落千丈之感。末二句只客觀地擺出揚雄的典實,冷然作收。但冷靜平實的筆墨中隱含怒目橫眉之氣,柔中有剛。不長的一首詩,寫得騰躍有勢,跌宕多姿,氣勢充沛,見出作者獨具的藝術特色。

(孫靜)

遠別離

遠別離

李白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

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

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雲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綠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絶,竹上之淚乃可滅。

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帝堯曾經將兩個女兒(長曰娥皇、次曰女英)嫁給舜。舜南巡,死於蒼梧之野。二妃溺于湘江,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這個傳說,使得瀟湘洞庭一帶似乎幾千年來一直被悲劇氣氛籠罩着,「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一提到這些詩句,人們心理上都會被喚起一種淒迷的感受。那流不盡的清清的瀟湘之水,那浩淼的洞庭,那似乎經常出沒在瀟湘雲水間的兩位帝子,那被她們眼淚所染成的斑竹,都會一一浮現在腦海裡。所以,詩人在點出瀟湘、二妃之後發問:「誰人不言此離苦?」就立即能獲得讀者強烈的感情共鳴。

接着,承接上文渲染瀟湘一帶的景物:太陽慘淡無光,雲天晦暗,猩猩在煙雨中啼叫,鬼魅在呼喚着風雨。但接以「我縱言之將何補」一句,卻又讓人感到不是單純寫景了。陰雲蔽日,那「日慘慘兮雲冥冥」,不象是說皇帝昏聵、政局陰暗嗎?「猩猩啼煙兮鬼嘯雨」,不正象大風暴到來之前的群魔亂舞嗎?而對於這一切,一個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詩人,即使說了,又何補于世,有誰能聽得進去呢?既然「日慘慘」、「雲冥冥」,那末朝廷又怎麼能區分忠奸呢?所以詩人接着寫道:我覺得皇天恐怕不能照察我的忠心,相反,雷聲殷殷,又響又密,好象正在對我發怒呢。這雷聲顯然是指朝廷上某些有權勢的人的威嚇,但與上面「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相呼應,又象是仍然在寫瀟湘洞庭一帶風雨到來前的景象,使人不覺其確指現實。

「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這段議論性很強,很象在追述造成別離的原因:奸邪當道,國運堪憂。君主用臣如果失當,大權旁落,就會象龍化為可憐的魚類,而把權力竊取到手的野心家,則會象鼠一樣變成吃人的猛虎。當此之際,就是堯亦得禪舜,舜亦得禪禹。不要以為我的話是危言聳聽、褻瀆人們心目中神聖的上古三代,證之典籍,確有堯被秘密囚禁,舜野死蠻荒之說啊。《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竹書紀年》載:堯年老德衰為舜所囚。《國語。魯語》:「舜勤民事而野死。」由於憂念國事,詩人觀察歷史自然別具一副眼光:堯幽囚、舜野死之說,大概都與失權有關吧?「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舜的眼珠有兩個瞳孔,人稱重華。傳說他死在湘南的九嶷山,但九座山峰聯綿相似,究竟何處是重華的葬身之地呢?稱舜墓為「孤墳」,並且嘆息死後連墳地都不能為後人確切知道,更顯淒涼。不是死得曖昧,何至如此呢!娥皇、女英二位帝子,在綠雲般的叢竹間哭泣,哭聲隨風波遠逝,去而無應。「見蒼梧之深山」,着一「深」字,令人可以想象群山迷茫,即使二妃遠望也不知其所,這就把悲劇更加深了一步。「蒼梧山崩湘水絶,竹上之淚乃可滅。」斑竹上的淚痕,乃二妃所灑,蒼梧山應該是不會有崩倒之日,湘水也不會有涸絶之時,二妃的眼淚又豈有止期?這個悲劇實在是太深了!

詩所寫的是二妃的別離,但「我縱言之將何補」一類話,分明顯出詩人是對現實政治有所感而發的。所謂「君失臣」、「權歸臣」是天寶後期政治危機中突出的標誌,並且是李白當時心中最為憂念的一端。元代蕭士贇認為玄宗晚年貪圖享樂,荒廢朝政,把政事交給李林甫、楊國忠,邊防交給安祿山、哥舒翰,「太白熟觀時事,欲言則懼禍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詩,聊以致其愛君憂國之志。所謂皇英之事,特借指耳。」這種說法是可信的。李白之所以要危言堯舜之事,意思大概是要強調人君如果失權,即使是聖哲也難保社稷妻子。後來在馬嵬事變中,玄宗和楊貴妃演出一場遠別離的慘劇,可以說是正好被李白言中了。

詩寫得迷離惝恍,但又不乏要把迷陣挑開一點縫隙的筆墨。「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這些話很象他在《梁甫吟》中所說的「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轟震天鼓。……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不過,《梁甫吟》是直說,而《遠別離》中的這幾句隱隱呈現在重重迷霧之中,一方面起着點醒讀者的作用,一方面又是在述及造成遠別離的原因時,自然地帶出的。詩仍以敘述二妃別離之苦開始,以二妃慟哭遠望終結,讓悲劇故事籠括全篇,保持了藝術上的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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