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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73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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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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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的《輞川集》給人的印象是對山川景物的流連,但其中也有一部分篇章表現詩人的心情並非那麼寧靜淡泊。這些詩集中在組詩的末尾,象《辛夷塢》下面一首《漆園》:「古人非傲吏,自闕經世務。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就頗有些傲世。再下一首,也是組詩的末章《椒園》:「桂尊迎帝子,杜若贈佳人。椒漿奠瑤席,欲下雲中君」就更含有《楚辭》香草美人的情味。裴迪在和詩中乾脆用「幸堪調鼎用,願君垂採摘」把它的意旨點破。因此,若將這些詩合看,《辛夷塢》在寫景的同時也就不免帶有寄託。屈原把辛夷作為香木,多次寫進自己的詩篇,人們對它是並不陌生的。它每年迎着料峭的春寒,在那高高的枝條上綻葩吐芬。「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這個形象給人帶來的正是迎春而發的一派生機和展望。但這一樹芳華所面對的卻是「澗戶寂無人」的環境。全詩由花開寫到花落,而以一句環境描寫插入其中,前後境況迥異,由秀髮轉為零落。儘管畫面上似乎不着痕跡,卻能讓人體會到一種對時代環境的寂寞感。所謂「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陳子昂《感遇》)的感慨,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仍能于形象中得到暗示。

(余恕誠)


  

漆園

漆園

王維

古人非傲吏,自闕經世務。

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

這是王維《輞川集》中的一首。漆園是輞川二十景之一。不過這首詩的着眼點不在描繪漆園的景物,而在通過跟漆園有關的典故,表明詩人的生活態度。

詩的前兩句,反用郭璞《遊仙詩》「漆園有傲吏」的詩意。據《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載,莊子曾為漆園吏,楚威王遣使聘他為相,他不幹,反而對使者說:「子亟去,無污我!」這就是後世所稱道的莊子嘯傲王侯的故事。郭璞稱莊子為「傲吏」,其實是讚美他。王維在這裡反其意而用之,說莊子並不是傲吏,他所以不求仕進,是因為自覺缺少經國濟世的本領。這也是一種讚美,不過換了個角度罷了。顯然,王維是借古人以自喻,表白自己的隱居,也決無傲世之意,頗有點看穿悟透的味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做漆園吏這樣的「微官」呢?三、四句「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含蓄地透露了自己的人生態度。這兩句意思說,做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不過是形跡之「偶寄」而已。在王維看來,只要「身心相離,理事俱如」(《與魏居士書》),便無可無不可了。做個漆園吏,正好可借漆園隱逸,以「婆娑數株樹」為精神寄託,這樣不是也很不錯嗎?《晉書》中有「此樹婆娑,無復生意」的說法,「婆娑」用以指樹,形容其枝葉紛披,已無生機。郭璞《客傲》中又有「莊周偃蹇于漆園,老萊婆娑于林窟」的說法,「婆娑」用以狀人,形容老萊子放浪山林,縱情自適。王維用在這裡,似乎兩者兼而取之:言樹「婆娑」,是以樹喻人;言人「婆娑」,是以樹伴人。總之,做這麼一個小官,與這麼幾棵樹相伴,隱于斯,樂於斯,終於斯,又復何求哉!這就集中地表現了王維隱逸恬退的生活情趣和自甘淡泊的人生態度。

詩的用典自然貼切,且與作者的思想感情、環境經歷融為一體,以致分不清是詠古人還是寫自己,深藴哲理,耐人尋味。

(劉德重)

鳥鳴澗

鳥鳴澗

王維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關於這首詩中的桂花,頗有些分歧意見。一種解釋是桂花有春花、秋花、四季花等不同種類,此處所寫的當是春日開花的一種。另一種意見認為文藝創作不一定要照搬生活,傳說王維畫的《袁安臥雪圖》,在雪中還有碧綠的芭蕉,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同時出現的事物,在文藝創作中是允許的。不過,這首詩是王維題友人所居的《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之一。五首詩每一首寫一處風景,接近於風景寫生,而不同於一般的寫意畫,因此,以解釋為山中此時實有的春桂為妥。

桂樹枝葉繁茂,而花瓣細小。花落,尤其是在夜間,並不容易覺察。因此,開頭「人閒」二字不能輕易看過。「人閒」說明周圍沒有人事的煩擾,說明詩人內心的閒靜。有此作為前提,細微的桂花從枝上落下,才被覺察到了。詩人能發現這種「落」,或僅憑花落在衣襟上所引起的觸覺,或憑聲響,或憑花瓣飄墜時所發出的一絲絲芬芳。總之,「落」所能影響於人的因素是很細微的。而當這種細微的因素,竟能被從周圍世界中明顯地感覺出來的時候,詩人則又不禁要為這夜晚的靜謐和由靜謐格外顯示出來的空寂而驚嘆了。這裡,詩人的心境和春山的環境氣氛,是互相契合而又互相作用的。

在這春山中,萬籟都陶醉在那種夜的色調、夜的寧靜裡了。因此,當月亮升起,給這夜幕籠罩的空谷,帶來皎潔銀輝的時候,竟使山鳥驚覺起來。鳥驚,當然是由於它們已習慣于山谷的靜默,似乎連月出也帶有新的刺激。但月光之明亮,使幽谷前後景象頓時發生變化,亦可想見。所謂「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曹操《短歌行》)是可以供我們聯想的。但王維所處的是盛唐時期,不同於建安時代的兵荒馬亂,連鳥獸也不免惶惶之感。王維的「月出驚山鳥」,大背景是安定統一的盛唐社會,鳥雖驚,但決不是「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它們並不飛離春澗,甚至根本沒有起飛,只是在林木間偶而發出叫聲。「時鳴春澗中」,它們與其說是「驚」,不如說是對月出感到新鮮。因而,如果對照曹操的《短歌行》,我們在王維這首詩中,倒不僅可以看到春山由明月、落花、鳥鳴所點綴的那樣一種迷人的環境,而且還能感受到盛唐時代和平安定的社會氣氛。

王維在他的山水詩裡,喜歡創造靜謐的意境,這首詩也是這樣。但詩中所寫的卻是花落、月出、鳥鳴,這些動的景物,既使詩顯得富有生機而不枯寂,同時又通過動,更加突出地顯示了春澗的幽靜。動的景物反而能取得靜的效果,這是因為事物矛盾着的雙方,總是互相依存的。在一定條件下,動之所以能夠發生,或者能夠為人們所注意,正是以靜為前提的。「鳥鳴山更幽」,這裡面是包含着藝術辯證法的。


  

(余恕誠)

山中送別

山中送別

王維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這首《山中送別》詩,不寫離亭餞別的情景,而是匠心別運,選取了與一般送別詩全然不同的下筆着墨之點。

詩的首句「山中相送罷」,在一開頭就告訴讀者相送已罷,把送行時的話別場面、惜別情懷,用一個看似毫無感情色彩的「罷」字一筆帶過。這裡,從相送到送罷,跳越了一段時間。而次句從白晝送走行人一下子寫到「日暮掩柴扉」,則又跳越了一段更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送行者的所感所想是什麼呢?詩人在把生活剪接入詩篇時,剪去了這一切,都當作暗場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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