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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26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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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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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桂兩句分寫之後,用「欣欣此生意」一句一統,不論葳蕤也好,皎潔也好,都表現出欣欣向榮的生命活力。第四句「自爾為佳節」又由統而分。「佳節」回應起筆兩句中的春、秋,說明蘭桂都各自在適當的季節而顯示它們或葳蕤或皎潔的生命特點。(「自」當「各自」解,「爾」當「如此」解,即代表「葳蕤」和「皎潔」。)這裡一個「自」字,不但指蘭桂各自適應佳節的特性,而且還表明了蘭桂各自榮而不媚,不求人知的品質,替下文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作了伏筆。

起首四句,單寫蘭桂而不寫人,但第五句卻用「誰知」突然一轉,引出了居住于山林之中的美人,即那些引蘭桂風致為同調的隱逸之士。「誰知」兩字對蘭桂來說,大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覺。美人由於聞到了蘭桂的芬香,因而發生了愛慕之情。「坐」,猶深也,殊也。表示愛慕之深。詩從無人到有人,是一個突轉,詩情也因之而起波瀾。「聞風」二字本於《孟子。盡心篇》,其中說:「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張九齡就把這章中的「聞風」毫不費力地拉來用了,用得這樣恰如其分,用得這樣自然,用得這樣使讀者毫不覺得他在用典故,這也是值得一提的。


  

最後二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何求」又作一轉折。林棲者既然聞風相悅,那末,蘭桂若有知覺,應該很樂意接受美人折花欣賞了。然而詩卻不順此理而下,忽開新意。蘭逢春而葳蕤,桂遇秋而皎潔,這是它們的本性,而並非為了博得美人的折取欣賞。很清楚,詩人以此來比喻賢人君子的潔身自好,進德修業,也只是盡他作為一個人的本份,而並非藉此來博得外界的稱譽提拔,以求富貴利達。全詩的主旨,到此方纔點明;而文章脈絡也一貫到底。上文的「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與這裡的「草木有本心」互為照應;上文的「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又與「美人折」同意相見。這最後十個字,總結上文,滴水不漏。

古體詩而只寫八句,算是短小的了,而張九齡在寥寥短章中,獅子搏兔,也用全力。詩前二句是起,三四句是承,五六句是轉,七八句是合,結構嚴謹。而且做到了意盡詞盡,無一字落空。表現形式上,運用了比興手法,詞意和平溫雅,不激不昂,使讀者毫不覺得在詠物的背後,講着高雅的生活哲理。

(沈熙乾)

感遇十二首(其四)

感遇十二首(其四)

張九齡

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

側見雙翠鳥,巢在三珠樹。

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這是一首寓言詩,大約是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李林甫、牛仙客執政後,詩人被貶為荊州刺史時所寫。詩中以孤鴻自喻,以雙翠鳥喻其政敵李林甫、牛仙客,說明一種哲理,同時也隱寓自己的身世之感。二年後詩人就去世了,這首詩該是他晚年心境的吐露。

詩一開始就將孤鴻與大海對比。滄海是這樣的大,鴻雁是這樣的小,這已經襯托出人在宇宙之間是何等的渺小了。何況這是一隻離群索處的孤雁,海愈見其大,雁愈見其小,相形之下,更突出了它的孤單寥落。可見「孤鴻海上來」這五個字,並非平淡寫來,其中滲透了詩人的情感。第二句「池潢不敢顧」,突然一折,為下文開出局面。這只孤鴻經歷過大海的驚濤駭浪,何至見到區區城牆外的護城河水,也不敢回顧一下呢?這裡是象徵詩人在人海中由於經歷風浪太多,而格外有所警惕,同時也反襯出下文的雙翠鳥,恍如燕巢幕上自以為安樂,而不知烈火就將焚燒到它們。

而且,這一隻孤鴻連雙翠鳥也不敢正面去看一眼呢!「側見」兩字顯出李林甫、牛仙客的氣焰熏天,不可一世。他們竊據高位,就象一對身披翠色羽毛的翠鳥,高高營巢在神話中所說的珍貴的三珠樹上。可是,不要太得意了!你們閃光的羽毛這樣顯眼,難道就不怕獵人們用金彈丸來獵取嗎?「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這兩句,詩人假託孤鴻的嘴,以溫厚的口氣,對他的政敵提出了誠懇的勸告。不憤怒,也不幸災樂禍,這是正統儒家的修養,也就是所謂溫柔惇厚的詩教。然後很自然地以「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這兩句,點出了全詩的主題思想,忠告他的政敵:才華和鋒芒的外露,就怕別人將以你為獵取的對象;竊據高明的地位,就怕別人不能容忍而對你厭惡。這裡「高明」兩字是暗用《左傳》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的典故,但用得很渾成,使讀者不覺其用典,即便不知原典,也無妨于對詩句的欣賞。

忠告雙翠鳥的話,一共四句,前兩句代它們擔憂,後兩句正面提出他那個時代的處世真諦。然則,孤鴻自己將採取怎樣的態度呢?它既不重返海面,也不留連池潢,它將沒入于蒼茫無際的太空之中,獵人們雖然渴想獵取它,可是又將從何處去獵取它呢?「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純以鴻雁口吻道出,情趣盎然。全詩就在蒼茫幽渺的情調中結束。

這首詩開始四句敘事,簡潔乾淨,第五句「矯矯珍木巔」句中的「矯矯」兩字,上承「翠鳥」,下啟「美服」:「珍木巔」三字,上承「三珠樹」,下啟「高明」。可見詩人行文的縝密。後六句都是孤鴻的獨白,其中四句對翠鳥說,二句專說鴻雁自己。「今我游冥冥」句,用「冥冥」兩字來對襯上文的「矯矯」兩字,迭字的對比呼應,又一次顯出了詩人的細針密縷。這首詩勁煉質樸,寄託遙深。它借物喻人,而處處意存雙關,分不出物和人來,而且語含說理和勸誡,頗得詩人惇厚之旨。

(沈熙乾)

感遇十二首(其七)


  
感遇十二首(其七)

張九齡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唯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讀着張九齡這首歌頌丹橘的詩,很容易想到屈原的《橘頌》。屈原生於南國,橘樹也生於南國,他的那篇《橘頌》一開頭就說:「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其托物喻志之意,灼然可見。張九齡也是南方人,而他的謫居地荊州的治所江陵(即楚國的郢都),本來是著名的產橘區。他的這首詩一開頭就說:「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其托物喻志之意,尤其明顯。屈原的名句告訴我們:「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可見即使在南國,一到深秋,一般樹木也難免搖落,又哪能經得住嚴冬的摧殘?而丹橘呢,卻「經冬猶綠林」。一個「猶」字,充滿了讚頌之意。

丹橘經冬猶綠,究竟是由於獨得地利呢?還是出乎本性?如果是地利使然,也就不值得讚頌。所以詩人發問道:難道是由於「地氣暖」的緣故嗎?先以反詰語一「縱」,又以肯定語「自有歲寒心」一「收」,跌宕生姿,富有波瀾。「歲寒心」,一般是講松柏的。《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劉楨《贈從弟》:「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張九齡特地要讚美丹橘和松柏一樣具有耐寒的節操,是含有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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