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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 146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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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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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公正、善良而嚴厲的醫生伯伯可不比父母,孩子撒嬌也好央求也好對他是不起作用的,現在要是他忽然同女孩子或男孩子關在書房裡進行秘密談話,那麼,這種談話必定是漸漸變得十分奇異、既羞於開口又很有意義的,對年輕人不必作什麼盤諸,醫生自會猜透一切,自會回答最主要的和最難以回答的問題。說不定還會把年輕人叫去再做一次這樣的談心。要是能夠這樣,要知道,醫生不僅可以告誡他們不要犯錯誤,防止虛假的激情衝動,不要使自己的身體受到傷害,而且還有助于澄清和端正他們的整個世界觀呢。只要他們在最忐忑不安的問題上,在最主要的探索方面得到理解,他們就再也不會覺得自己在其他方面是那麼毫無希望得到理解。

從此,他們也就比較容易接受父母的其他各種論點了。」


  

奧列先科夫的話語聲很洪亮,尚未露出半點蒼老的沙音;他兩眼炯然有神,使話語更具有說服力,但東佐娃注意到,適纔在書房的目椅裡一度使她頭腦清醒的內心寧靜正一分鐘比一分鐘減少,一種渾濁、迷惆的感覺在胸中徐徐升起,她似乎覺得失去了什麼,甚或當她此刻傾聽這番真知灼見的時候也正在失去什麼;真想起身告辭、匆匆離去,儘管自己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有什麼目的。

「這是對的,」東佐娃表示同意。「我們忽視了有關性知識的教育。」

東佐娃臉上這種一閃而過的不安、焦躁的張皇是瞞不住奧列先科夫的眼睛的。不過,既然她不願意知道真相,那就沒有必要在這個星期六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談什麼癥狀,等星期一往愛克斯光屏後面一站豈不就行了,現在應該通過隨便交談讓她散散心。

「總而言之,家庭醫生是生活中最需要的角色,可這樣的角色卻非常難找。要知道,在我們的時代,找一個知心的醫生,甚至比找一個如意的對象還難。」

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皺起了眉頭。

「能這樣當然很好,可是這就需要多少家庭醫生啊?這跟我國的人民普及免費醫療制度是不相適應的。」

“要說『普及』是可以的,說『免費』則不然。’澳列先科夫堅持自己的看法,聲音渾厚洪亮。

「免費醫療是我國主要的成就。」

「成就是那麼了不起嗎?什麼曄免費’?醫生們不是免費工作的。只不過不是由病人,而是由國家預算付給他們報酬;至于預算,豈不還是從病人那裡來的。這種醫療並不是免費的,只不過與本人不直接發生關係罷了。現在你不知道,花多少錢才能看一次真心誠意的門診,到處都講定額、指標,醫生沒問幾句話就叫下一個病號了!再說去醫院又是為了什麼?無非是為了一張病假條,為了一張傷殘證明單,而醫生就不得不把這種事兒戳穿。

病人和醫生成了冤家對頭——難道這是醫學?」

這種那種癥狀都鑽進了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的腦子裡,形成了最為不妙的一種……

「我並不是說,全部醫療都應該收費。但是最初的醫療一定得收費。等到確定病人必須住院和接受器械治療,那時免費才合理。不過即使如此,就拿你們醫院來說:為什麼動手術只有兩個外科大夫承擔,而另外3個卻傻獃着?因為他們反正有工資可拿,有什麼可擔心的?可要是錢由病人直接掏,那就沒有一個病人去找他們看病,那時你們的哈爾穆哈梅多夫或潘焦希娜的腿就會跑得勤快些了!不管通過什麼方式,柳多奇卡,總得讓醫生有賴於他給病人留下的印象,有賴於他的名望才對。



「哦,上帝保佑,可別讓醫生依賴所有的病人吧!別依賴那胡攪蠻纏的女人……」

「難道依賴院長就好些吧?難道像一名官吏那樣領取薪俸就誠實些?」


  
「可是有一些病人喜歡什麼都問,老是拿一些理論問題跟你糾纏,難道對他們的每一個問題都得回答?」

「是的。什麼都要回答。」

「哪來那麼多時間呢?」東佐娃感到氣憤,這談話使她激動了起來。他做着拖鞋在這房間裡踱來踱去當然很自在。「您想過沒有,目前醫療單位的工作緊張到什麼程度?您沒有那樣的切身體會。」

奧列先科夫根據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疲憊的臉色和頻頻眨巴的眼睛看出,這次分散注意力的談話對她並沒起什麼作用。這時恰巧陽台的門開了,從外面進來……一條狗,但它是那樣高大、和善和不可思議,彷彿它不是狗,而是一個不知為什麼四肢着地的人。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正擔心它會不會咬人,但它跟一個眼神憂鬱的有理性的人一樣不可能讓你害怕。

它在屋子裡輕輕地走動,甚至是在沉思,根本沒有料到走到這裡來會引起什麼人的驚異。只有一次,它豎起蓬鬆的、白掃帚似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隨即垂下,表示進門打了個招呼。除了耷拉著的黑耳朵,它全身的毛皮由白色和棕紅色組成複雜的圖案:它背上好像披了一件白色的背心,肚皮兩側呈鮮明的棕紅色,屁股甚至近乎橘紅。誠然,它曾走到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跟前,噢過她的兩膝,但一點也不纏人。

它沒挨近桌子讓自己那橘紅色的屁股坐下來,像通常遇到這種情況的任何一條狗那樣,對於比它的頭頂高出不多的桌面上的吃食也毫無興趣,而只是四足着地站在那裡,用一對圓鼓鼓、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望着桌子上方,完全是一種超脫的神態。

「啄,這狗是什麼種?」柳德米拉·阿法納西耶夫娜十分驚訝,這是她今晚第一次完全忘卻自己和自己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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