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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 39 / 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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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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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Gino的名畫《跳舞》⑥,滿是躍着的腿兒,牽着的臂兒,並着的臉兒;紅 的,黃的,白的,藍的,黑的,一片片地飛舞着——那邊還攢動着無數的頭呢。是夜的繁華 喲!是肉的薰蒸喲!還有日本中澤弘光的《夕潮》⑦:紅紅的落照輕輕地塗在玲瓏的水閣 上;閣之前淺藍的潮裡,佇立着白衣編發的少女,伴着兩隻夭矯的白鶴;她們因水光的映 射,這時都微微地藍了;她只扭轉頭凝視那斜陽的顏色。又椎塚豬知雄的《花》⑧,三個樣 式不同,花色互異的精巧的瓶子,分插着紅白各色的,大的小的鮮花,都豐豐滿滿的。另有 一個細長的和一個荸薺樣的瓶子,放在三個大瓶之前和之間;一高一矮,甚是別緻,也都插 着鮮花,只一瓶是小朵的,一瓶是大朵的。我說的已多了——還有圖案畫,有時帶著野蠻人 和兒童的風味,也是我所愛的。書籍中的插畫,偶然也有很好的;如什麼書裡有一幅畫,顯 示惠士敏斯特大寺的裡面,那是很偉大的——正如我在靈隱寺的高深的大殿裡一般。而房龍 《人類的故事》中的插畫,尤其別有心思,馬上可以引人到他所畫的天地中去。

①攝影集,畫片集中的作品,都是複製的。


  

②見《大風集》。

③《夕雲》,見日本寫真雜誌Camera第1卷,1921年版。

④《五月雨》,見日本寫真雜誌Camera第11921年版。

⑤見日本《寫真界》66號。

⑥《東方》193號。

⑦平和紀念東京博覽會美術館出品。

⑧日本第八回「二科展覽會」出品。


  
我所在的地方,也沒有音樂會。幸而有留聲機,機片裡中外歌曲乃至國語唱歌都有;我 的雙耳尚不至大寂寞的。我或向人借來自開自聽,或到別人寓處去聽,這也是「揩油」之一 道了。大約借留聲機,借畫片,借書,總還算是雅事,不致像借錢一樣,要看人家臉孔的 (雖然也不免有例外);所以有時竟可大大方方地揩油。自然,自己的油有時也當大大方方 地被別人揩的。關於留聲機,北平有零賣一法。一個人背了話匣子(即留聲機)和唱片,沿 街叫賣;若要買的,就喊他進屋裡,讓他開唱幾片,照定價給他銅子——唱完了,他仍舊將 那話匣子等用藍布包起,背了出門去。我們做學生時,每當冬夜無聊,常常破費幾個銅子, 買他幾曲聽聽:雖然沒有佳片,卻也算消寒之一法。聽說南方也有做這項生意的人。——我 所在的地方,寧波是其一。寧波S中學現有無線電話收音機,我很想去聽聽大陸報館的音 樂。這比留聲機又好了!不但聲音更是親切,且花樣日日翻新;二者相差,何可以道里計 呢!除此以外,朋友們的簫聲與笛韻,也是很可過癮的;但這看似易得而實難,因為好手甚 少。我從前有一位朋友,吹簫極悲酸幽抑之致,我最不能忘懷!現在他從外國回來,我們久 不見面,也未寫信,不知他還能來一點兒否?

內地雖沒有惠羅公司,卻總有古董店,盡可以對付一氣。我們看看古瓷的細潤秀美,古 泉幣的陸離斑駁,古玉的豐腴有澤,古印的肅肅有儀,胸襟也可豁然開朗。況內地更有好 處,為五方雜處,眾目具瞻的上海等處所不及的;如花木的趣味,盆栽的趣味便是。上海的 匆忙使一般人想不到白鴿籠外還有天地;花是怎樣美麗,樹是怎樣青青,他們似乎早已忘懷 了!這是我的朋友郢君所常常不平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這在上海人怕只是一場春夢吧!像我所在的鄉間:芊芊的碧草踏在腳上軟軟的,正像吃櫻 花糖;花是隻管開着,來了又去,來了又去——楊貴妃一般的木筆,紅着臉的桃花,白着臉 的繡球……好一個「香遍滿,色遍滿的花兒的都」①呀!上海是不容易有的!我所以雖向慕 上海式的繁華,但也不捨我所在的白馬湖的幽靜。我愛白馬湖的花木,我愛S家的盆栽—— 這其間有詩有畫,我且說給你。一盆是小小的竹子,栽在方的小白石盆裡;細細的干子疏疏 的隔着,疏疏的葉子淡檔地撇着,更點綴上兩三塊小石頭;頗有靜遠之意。上燈時,影子寫 在壁上,尤其清雋可親。另一盆是棕竹,瘦削的干子亭亭地立着;下部是綠綠的,上部頗勁 健地坼着幾片長長的葉子,葉根有細極細極的棕絲網着。這像一個丰神俊朗而蓄着微鬚的少 年。這種淡白的趣味,也自是天地間不可少的。

①俞平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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