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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寶鑑 - 91 / 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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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寶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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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英看過那詞,說:「《百字令》的末句,平仄本來可以通融點兒的。」亞白說:「痴鴛要我喝酒,我要是不喝,他心裡就不舒服;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平仄合不合。」鐵眉說:「『燕燕歸來杳』這一句,用的是什麼典故?」亞白想了想說:「用的是東坡的詩:『公子歸來燕燕忙』。」鐵眉默然。痴鴛冷笑說:「你又在那裡騙人了。你用的是蒲松齡『此似曾相識燕歸來』一句嘛,怕我不知道?」亞白鼓掌說:「痴鴛真可人也!」鐵眉茫然,問痴鴛:「我不懂你的話。『似曾相識燕歸來』一句,歐陽修、晏殊的詩詞集子裡都有的,跟蒲松齡有什麼相干?」痴鴛說:「你要懂得這個典故,還要再讀兩年書呢!」亞白對鐵眉說:「你別去聽他的。哪裡有什麼典故?」痴鴛說:「你說不是典故,那麼『入市人呼好快刀』以及『回也何曾霸產』,用的是什麼?」鐵眉說:「我倒要請教請教,你說的是什麼呀?我怎麼一點兒都不懂了。」亞白說:「你拿《聊齋誌異》來,找出《蓮香》一節來看好了。」痴鴛說:「你看完了《聊齋》,再拿《裡乘》和《閩小紀》來看,那麼包管你『快刀』、『霸產』都懂了。」蓮生要把亞白寫的詞拿去登在報上,亞白急忙把那詞搶過去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蓮生看完了詞,放在一邊,跟仲英說:「明天拿去登在報紙上,倒不錯。」仲英正要回答,亞白急忙把那詞搶過去撕得粉粉碎,扔在地上說:「我謝謝你了,千萬別去登!報紙上有了方蓬壺那一班人,我是不配的。」仲英問:「你說,蓬壺釣叟這個人怎麼樣?」痴鴛說:「叫他磨磨墨,倒還可以。」亞白說:「我添香捧硯有你痴鴛承乏了,蓬壺釣叟只好叫他去倒夜壺。」鐵眉笑着說:「狂奴故態復萌矣!咱們還是喝酒吧!」就取鷄缸杯來,首倡擺莊。


  

這時候,出局的都已經到齊:痴鴛叫的林翠芬,亞白叫的李浣芳,都是清倌人;蓮生就近叫對門的張蕙貞。豁起拳來,大家爭着代酒,倒也熱閙。亞白存心要灌醉痴鴛,宣佈一概不許代酒。蓮生會意,也幫着捉弄。沒想到痴鴛眼明手快,拳道極高,反把個蓮生先灌醉了。

蕙貞等蓮生擺過莊才走。臨行還諄諄囑咐:切不可再喝了。無如鐵眉的酒量比亞白還大,等到輪莊擺完,出局全都散了以後,鐵眉又要行「拍七」酒令①,在席的只好勉力相陪。蓮生本已經半醉,糊糊塗塗地屢次出錯,又喝了許多罰酒,不待令完,已經支持不住,只得離席,在榻床上躺下。鐵眉見此光景,也就胡亂收令。

① 拍七酒令──屬於「俗令」:轉圈兒報數, 逢七的倍數拍手,拍錯的罰酒。

仲英請蓮生用口稀飯,蓮生搖手不用,拿起簽子,想要燒鴉片煙,卻把不准火頭,把煙都淋在盤子裡。雪香見了,忙叫小妹姐來裝,蓮生又搖手不用,強掙扎着起身拱手,告辭先行。仲英不便硬留,送到簾下,吩咐來安小心伺候。

來安扶着蓮生登轎,擱好手板,問:「到哪裡?」蓮生順口說:「西薈芳。」來安掛上轎門,讓轎班徑直抬進沈小紅家,在客堂中落轎。

蓮生出轎,直着眼睛就往樓上跑。阿珠在後面廚房裡看見,一面慌忙趕上,一面大聲叫喚:「哎喲,王老爺,慢點兒!」蓮生不答,只管跑。阿珠緊緊跟着,進了房間,這才笑着說:「王老爺跑得這麼急,嚇壞我了。沒摔跟斗,總算還好。」


  
蓮生四顧不見小紅,就問阿珠。阿珠支吾說:「恐怕在樓下吧,我這就去叫。」蓮生並不再問,身子一歪,就直挺挺地躺在大床前的皮躺椅上,長衫也不脫,鴉片也不吸,等到外場提着水壺送來開水,已經響起了鼾聲。阿珠低聲叫:「王老爺,請擦把臉。」蓮生什麼反應也沒有。外場沏了茶,下樓去了。隨後阿珠悄悄兒溜出房去,用指甲在亭子間的板壁上彈了三下,輕輕地說:「王老爺睡着了。」

也是合當有事:蓮生雖然打鼾,卻並未睡着,阿珠的行動說話,全都聽見,不由得心里納悶兒。等阿珠下樓,急忙起來,放輕腳步,摸到客堂後面,見亭子間門縫兒裡有燈光漏出。推推門,裡面插上了門閂。周圍一看,在板壁上找到一個鴿子蛋大小的橢圓窟窿,就湊上去張望。亭子間裡只擺一張榻床,沒有帳帷之類,所以一目瞭然。只見榻床上橫着一男一女兩個人,摟得緊緊的,女的就是沈小紅,那個男的也很面熟,仔細一認,原來是大觀園戲班中唱武小生的小柳兒。

蓮生這一氣非同小可,轉身回到房間裡,先把大床前的梳妝台狠命扳倒,所有燈台、鏡架、自鳴鐘、玻璃花瓶,乒乒乓乓碎了一地。──但不知抽屜裡新買的翡翠臂釧、壓發碎了沒有。阿珠在樓下聽見,心知出事兒,飛奔上樓;身後跟着阿金大和三四個外場。蓮生又把榻床上的煙盤端起來往空中一扔,盤裡的全副煙具和零星擺設就像撒豆子一般,嘩啦啦直飛過中間的圓桌,滾得滿地都是。阿珠急忙上前,從蓮生背後攔腰抱住。蓮生本來瘦弱無力,此刻卻變得勇猛如虎,拚命掙扎,哪裡還抱得住?被蓮生往後一腳踩在腳尖上,咕咚就坐在了地上。這一來,連阿金大都不敢上前,只是遠遠地站着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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