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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 75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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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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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布爾東咖啡店那兒我停下吃點兒東西,妓女們在這兒放肆地用東西投擲一個吃飯時睡着了的胖子。這個胖子睡得很死,還在打鼾,不過他的顎仍在機械地上下活動。這個地方閙哄哄的,有人在喊「開車啦」!接着便是一陣有節奏的僻僻啪啪亂扔刀叉聲。胖子睜了睜眼,傻呼呼地眨眨眼,腦袋又向前倒在胸脯上了。

我仔細把那一百法郎的鈔票放回表袋裏,數了數零錢。身邊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我無法確切憶起是否在她的執照上看到「一級」的字樣。至于她媽,我根本不關心,我希望現在她已經死掉了。如果這姑娘說的都是實話那才怪呢,她太好了,好得叫人不敢相信。


  

「快點,親愛的……快點!快點!」還有那個說「我的好先生,你的面容真慈祥」的傻子,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在我們停下的那個地方的旅館裡租了一個房間。12 夏天快過去時,菲爾莫邀我去同他一起住,他在迪普萊克,斯廣場附近有一套俯瞰騎兵兵營的工作室公寓套間。自從上回到勒阿弗爾小游一趟回來後我們經常見面,若不是菲爾莫我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會在哪裡,很可能早就死掉了。他說,「都是那個小婊子傑基,要不我早就邀你來了。

我無法甩掉她。」

我只有笑笑。菲爾莫總是這樣,他有勾引無家可歸的婊子們的天才,最後傑基總算自動走了。

多雨的季節來臨了,這是使你沮喪、心情不愉快、漫長而又沉悶地長膘、下霧、陰雨連綿的季節。冬天的巴黎真是一個可惡的地方!這種天氣侵蝕進你的靈魂,使你變得像拉布拉多海岸那樣光禿禿的。我不無焦慮地注意到唯一的取暖設備是工作間裡的小爐子,不過這兒還算舒服,從工作間窗子裡還能看到極美的景緻。

早上菲爾莫粗暴地搖醒我,在我的枕頭上留下一張十法郎的票子。等他一出門我便又躺下睡個回籠覺,有時一直躺到中午才起來。沒有什麼急着要做的事,除了這本有待寫完的書,而且這也不大叫我傷腦筋,因為我早就知道反正誰也不會接受它的。但是菲爾莫卻被它深深打動了,每天晚上他胳膊底下夾着一瓶酒回到家之後的第1件事就是走到桌前看我寫了多少頁。

起初我還挺欣賞他的熱情,後來再沒什麼好寫的,看到他亂翻,看我又寫了些什麼,我便非常不安,他還以為我能像水龍頭流水一樣流出東西來呢。沒有東西拿給他看時,我的感覺正與受他庇護的婊子一模一樣。我記得他常常談起傑基,「只要她隨時給我脫光就行了。」如果我是女人我倒是很樂意為他脫光衣服,那樣總比提供他等着看的稿子容易些。

不過他努力要叫我過得舒服,食物和酒總有的是,他還不時執意要我陪他去跳舞。他很喜歡去奧德薩街一個黑鬼們聚會的場所,那兒有一個好看的黑白混血兒,她偶爾跟我們一起回家來。使他不快的是找不到一個愛喝酒的法國姑娘,她們都太清醒,無法使他滿意。他喜歡帶一個女人回工作室來,同她痛飲一番再幹正經事。

他還喜歡叫女人以為他是藝術家,由於他租的房子是一位畫家的,要造成這樣一種氣氛也不難,我們在大櫃裡找到的油畫很快便掛得到處皆是,一幅尚未完成的畫引人注目地裝在畫架上。遺憾的是,這些畫全是超現實主義風格的,它們給人造成的印象通常都不大好。講到欣賞繪畫,一個妓女、一個看門人和一個內閣部長的藝術趣味沒有多大差異。後來馬克·斯威夫特開始定期拜訪我們,旨在替我畫像,這件事使菲爾莫頗為高興。

菲爾莫極崇拜斯威夫特,說他是天才,他親手繪的畫沒有一件不帶點兒殘忍的味道,可是至少他筆下的人或物還能使你認出畫的究竟是什麼。


  
應斯威夫特的要求我留起了鬍子,他說我腦袋的形狀需要留鬍子。我必須坐在窗前,背後就是埃菲爾鐵塔,因為他想把埃菲爾鐵塔也畫進去,他還要把打字機也畫上。在此期間克魯格也養成了來串門的習慣,他堅持認為斯威夫特根本不懂得繪畫。看到畫上的物體失去了比例他極為惱怒,他毫無保留地信奉自然法則。

斯威夫特卻根本不理會自然,他只要畫出腦子裡想的東西。不管怎樣,現在斯威夫特使我的畫像裝在畫架上。儘管樣樣都不成比例,甚至一位內閣部長也看得出那是一顆人腦袋、是一個留着鬍子的人。看門人卻真的對這幅畫產生了很大興趣,她認為畫得驚人地像我本人,也讚賞在背景中畫出埃菲爾鐵塔的主意。

這種寧靜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多月,我對鄰近區域很感興趣,尤其是在夜間其徹底的污穢和悲哀被我覺察以後。

朦朧中那麼迷人、那麼安靜的小廣場在黑暗降臨後竟會顯出最陰沉、最險惡的特性。那邊是圍住兵營一側的又長又高的牆,常有一對戀人靠着牆偷偷擁抱——常常是在雨中。看到一對戀人靠着一座監獄的大牆、在昏暗的街燈下擁抱真叫人覺得壓抑,彷彿他們已被人逼到絶境了。兵營院牆裡的情況同樣叫人喪氣,下雨天我常站在窗前看底下的活動,那簡直就像另一個星球上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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