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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 66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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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回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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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在街上的就是這一類的殘酷,它透過牆縫盯着我們,恐嚇我們,尤其是當我們突然對無名的恐懼做出反應時,當我們的心靈中突然侵入叫人發怵的驚慌時。正是它使街燈柱像鬼魂似地扭來扭去,使它們向我們招手,引誘我們走上前去聽任它們死死抓住正是它使有些房子顯得像一些秘密罪行的守護人,關閉的窗子又像看東西看得太多的眼睛眶。正是這種東西、這種嵌進街道的人為地貌使我突然看到頭頂上方銘刻着「僵死的撒旦」時撒腿便跑。將要進入寺院時我看看到那兒寫着「星期一、二接待肺結核病人,星期三、五接待梅毒病人」,這使我毛骨悚然。

每一個地鐵車站上都有咧嘴笑的骷髏用「謹防梅毒!」歡迎你。凡有牆壁的地方都貼著海報,上面畫着有毒的蟹預報癌症的到來。不論你走到哪裡,不論你碰到什麼,都有癌症和梅毒。


  

它寫在天空上,它冒火花、跳躍,像一個凶兆。它已經咬食了我們的靈魂,我們只不過是月亮一樣的無生命物質。10 我想是在七月四日這天他們又把我屁股底下的椅子抽走了,事先並沒有告知我。大洋彼岸的某個大人物決定要省錢,裁減校對員和可憐的打字員,使他能付來回旅費和住裡茲飯店富麗堂皇的房間的房租。

我付清累積欠排字工的小筆債務,又給馬路對面的小酒館送了一份禮以便繼續賒帳,這樣一來最後一次工資就所剩無幾了。我只得通知旅館老闆我要搬走,我沒有告訴他原因,因為那會使他擔心他那微不足道的兩百法郎。

如果丟掉了工作你怎麼辦?”這話始終在我耳邊迴蕩,現在好了!完蛋了!除了再上街去沒有什麼事可做,步行、四處轉悠、坐在長椅上消磨時間。現在蒙帕納斯的人當然都認識我了,我還可以裝一陣,假裝我仍在報社工作,這樣討一頓早飯或晚飯吃也容易些。正值夏季,旅遊者在大量湧來,我已想好了騙他們錢的法子。「你要幹什麼……」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願意餓死。

如果我什麼都不幹,一門心思只想著吃的,自己便會免于崩潰。一兩周之內我還可以照常去保羅先生的餐館,每天晚上飽餐一頓,他不會知道我是否還在工作。要緊的是吃飯,其餘的託付給上帝好了。

我自然會豎起耳朵打探有什麼辦法能混一點兒飯吃,我結交了一批新人——以前百般設法躲開的討厭的人,我厭惡的酒鬼、有幾個錢的藝術家、古根海姆基金得主等。你若一天十二個時蹲在露天咖啡座上,交朋友便不是什麼難事。你漸漸認得了蒙帕納斯的每一個酒鬼,他們像虱子一樣湊在你身邊,哪怕你除了自己的耳朵外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給他們。

現在我失去了工作,卡爾和范諾登又有話說了,「你妻子現在來了怎麼辦?」唉,那又怎樣?要喂的不是一張嘴,而是兩張嘴了,我在逆境中將有人陪伴了。假如她的美貌未衰,也許我會過得比一個人時好些——這個世界絶不會允許一個美貌女人餓死。我不能指望塔尼亞為我故什麼,她在給西爾維斯特寄錢。

起初我還幻想她也許會讓我跟她一起住,可她怕連累自己,再說她必須對她的老闆好一些。

當你窮困潦倒時首先要求助的便是猶太人,我手頭几乎一下子就有了三個,全是充滿同情心的好人。一個是退休的皮貨商人,他極渴望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因此他提議我寫一組文章,用他的名字投到紐約一家猶太人的日報上。我還得在多姆飯店和庫波勒飯店附近一帶搜尋有名氣的猶太人,我找到的第1個是一位著名的數學家,一個英文詞也不會說。我得根據他留在紙餐巾上的圖表寫出激波理論,同時還得描述愛因斯坦的觀點,這一切只得到二十五法郎。

在報上看到我的文章後,連我自己也讀不懂,不過這些文章都很像回事兒,這也就行了,尤其是添上那個皮貨商的筆名後。

在這段時間裡我寫了很多用筆名發表的文章。埃德加一基內林蔭大道上那家新的大妓院開張時我撈了一點兒,那是給我寫宣傳小冊子的酬勞,也就是一瓶香擯和在一間埃及式房間裡免費嫖一次。如果我帶來一個顧客還能得到佣金,正像以前凱皮干的一樣。有一夜我把范諾登帶來了,他要通過自己在樓上享樂的方式讓我掙幾個錢。


  

可是老鴇聽說他是記者後怎麼也不收他的錢,又讓他免費喝了一瓶香擯,免費嫖了一回,我卻從中什麼也沒得到。事實上,我還得替他寫這篇報道,因為他想不出如何傳開這件事而又隻字不提這是怎樣一個地方。這樣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被人捉弄得夠勁兒。

最糟的差事是我應承為一個聾啞心理學家寫一篇論文,是講如何照顧跛孩子的。我的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有關疾並夾板、工作台和新鮮空氣的理論。這篇論文斷斷續續寫了六個星期,更倒霉的是,我還得校對這鬼東西。這是用法語寫的,一種我平生不曾見過聽過的法語。

不過它每天給我帶來一頓豐盛的早飯,一頓美式早餐,有桔汁、燕麥片粥、奶油、咖啡,有時還變花樣,有火腿鷄蛋。我在巴黎期間只有這一段能吃到像樣的早餐!

這多虧了紐約曼哈頓東區羅克威海灘上的跛孩子以及毗鄰小灣、小叉裡令人傷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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