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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99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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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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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願望是平靜的生活,

還有一大沙鍋湯。


  

在所有俄國人的氣質中,我最喜歡普希金和契河天的天真無邪,他們對諸如人類的最終目標和自身拯救這類高調羞澀地不予過問。他們對這類話照樣能理解:但他們哪兒能那麼不謙虛——沒有那種興緻,況且也不屬於那種官階!果戈理、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做好死的準備,他們勞心煩神,尋找人生的真諦,得出種種結論,然而他什1都被藝術家天職所留意的生活細節吸引開了。就在這些細節更迭的時候,生命彷彿同任何人無關的個人細節已經悄悄到了盡頭,而現在這種細節變成公共事業,就像從樹上摘下的青澀蘋果,自己在後代人手中成熟,並且越來越甜,越來越有意義。

春天的最初信息是解凍。就像過謝肉節似的,空氣中充

滿了薄油餅和伏特加酒味。太陽在樹林裡無精打采地眯縫

着油光光的小眼睛,睡意蒙嚨的樹林半閉着睫毛似的松針,

水窪在中午泛着油膩膩的光。大自然在打瞌睡,伸懶腰,翻

了一個身又睡着了。

《葉甫根尼·奧涅金》的7 裡——春天,奧涅金走

後荒蕪的邱宅,山麓的水邊連斯基的墳墓。

而夜芬,那春天的戀人,

徹底啼略。野玫瑰正在開放。

為什麼要用「戀人」這個詞?一般說這個修飾語是自然

而恰當的。自然是戀人。此外,也能和野玫瑰押韻。但為

了押韻,就不能用壯士歌中的「夜費強盜」了嗎?

在壯士歌中奧狄赫曼的兒子就叫「夜營強盜」。歌中把”

他刻畫得多生動啊!

一聽到夜芬的口哨,

一聽到他野獸般的呼嘯,

小草擠在一起,

藍色的花朵紛紛墜落,

昏暗的樹林垂向地面,

至于百姓們啊,都紛紛倒斃。

我們是初春來到瓦雷金諾的。不久草木便被上了綠裝,特別是米庫利欽房子後面的那條叫作舒契場的山谷,野櫻、赤楊、胡桃更是一片碧綠。幾夜之後夜駕開始歌唱。

我彷彿頭一次聽到夜寫的歌唱,我再一次驚奇地感到,夜營的啼疇同其他的鳥鳴何等不同啊!它不是漸漸提高,而是突然拔起,大自然使它的啼嫩達到如此豐潤和獨特的地步。每個音有多少變化,又多麼噴亮而有力呀!屠格涅夫不知在什麼地方描寫過這種宛如魔笛的啼疇。在兩個地方旋轉得特別悅耳。一處不厭其煩地重複華麗的「巧克」,有時一連三次,有時不計其數,唱得披着露水的草木抖掉身上的露珠,更加精神抖擻,彷彿被搔着癢處,笑並且顫抖起來。

另一處啼聲化為兩個音節,像召喚,像飽含真情,像請求或規勸:「醒來!醒來!醒來!」

春天到了。我們準備播種。沒空寫日記了。寫這些札記真是件愉快的事。

現在只好擱筆,待來年冬天再說了。


  

這兩天——這一回正好是謝肉節——一位生病的農夫,坐著雪橇穿過泥濘的道路,來到我們的院子裡。我當然拒絶替他治病。「請別見怪,親愛的,我已不行醫了——沒有真正的藥品,沒有必要的器械。」可是哪能擺脫得了。

「救救我吧。身上的皮越來越少。發發慈悲吧。身體上的病。」

有什麼辦法?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得替他看病。「脫下衣服。」我檢查了一下。「你得的是狼瘡。」我替他看病的時候,斜眼看了一下窗戶,看見窗檯上放著一瓶石炭酸公正的上帝啊,不用問石炭酸還有其他必不可少的東西是從哪兒來的!所有這一切都是桑傑維亞托夫拿來的。我住院子裡一看,又停了一輛雪橇,最初我還以為又來了個病人呢。葉夫格拉夫弟弟彷彿從天而降。全家人,東尼妞、舒羅奇卡、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都忙着招待他。

等我完了事,也加入他們一夥之中。我們七嘴八舌地問他:怎麼來的?從哪兒來的?他像往常那樣支支吾吾,閃爍其詞,沒有說一句正面回答的話,只管微笑,說大家對他來感到奇怪吧,這是一個謎啊。

他住了將近兩個禮拜,經常到尤里亞金去,後來又突然消失,彷彿鑽進地底下去了。在這期間,我發現他比桑傑維亞托夫更有影響力,他辦的事和他的交往更無法解釋。他從哪兒來?他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勢力?他在幹什麼?他在消失之前答應減輕我們的家務勞動,好讓東尼妞有時間教育舒拉,我有時間行醫和從事文學事業。我們問他怎樣才能做到他所允諾的事,他又笑而不答。

但他並沒騙我們。出現了真正改變我們生活條件的徵兆。

真是怪事。他是我的異母兄弟,和我姓一個姓。可是說實在的,我比誰都不瞭解他。

這是他第2次以保護者和幫我解決困難的救世主的身份闖入我的生活。說不定,在每個人的一生中,除了他所遇到的真實的人物,還會有一種看不見的神秘力量,一位不請自至的宛如象徵的援救人物。莫非在我生活中觸動這根神

秘的行善彈簧的人就是我弟弟葉夫格拉夫?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札記就寫到這裡。他沒再寫下去。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在尤里亞金市圖書館閲覽室裡翻閲訂購的書籍。能容納一百人的閲覽室裡有許多窗戶,擺了幾排桌子,窄的那面靠着窗戶。天一黑,閲覽室就關門了。春季城裡晚上不點燈。

可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未坐到過黃昏,在城裡也從未耽擱過午飯的時間。他把米庫利欽借給他的馬掛在桑傑維亞托夫的旅店裡,讀一上午書,中午騎馬回瓦雷金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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