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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98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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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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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能以各種方式說話。題材啦、論點啦,情節啦,人物啦。但它們主要是以存在於其中的藝術說話。存在於《罪與罰》書頁上的藝術,比拉斯科利尼科夫的罪行更能震撼人J心。

原始藝術,埃及藝術,希臘藝術,還有我們的藝術,這大約在幾千年之間仍是同一個藝術,唯一存在的藝術。這是某種思想,對生活的某種確認,一種由於無所不包而難以劃分為個別詞句的見解。如果這種見解有哪怕一丁點兒摻入某種更為複雜的混合作,藝術的成分便會壓倒其餘部分的意義,成為被描寫對象的本質、靈魂和基礎。


  

輕微感冒,咳嗽,大概還有低燒。喉頭那兒整天憋氣,嗓子裡堵着一塊東西。我的情況糟糕了。這是大動脈在作怪。

從我可憐的媽媽那兒遺傳來的最初徵兆,她一生都患有心臟病。難道這是真的嗎?這麼早?這麼說,我將不久於人世了。

屋裡有一股輕微的木炭味,還有熨衣服的味道。她們在熨東西,不時從燒得不旺的爐子裡取出一塊散髮出熱氣的燃燒着的木炭,放入蓋子像牙齒似的上下打戰的烤熨斗裡。這使我想起了什麼?記不起來了。身體不好,太健忘啦。

為了慶祝安菲姆給我們帶來上等的肥皂,我們來了個大掃除,舒羅奇卡也兩天無人看管,我寫日記的時候,他鑽到桌子底下,坐在兩條桌腿之間的橫檔上,模仿每次來時都帶他坐雪橇的安菲姆,也裝着帶我坐雪橇。

等病好了一定到城裡去一趟,讀一讀本地區民族志和歷史方面的著作。別人都對我說,這裡有幾個相當不壞的圖書館,接受過好幾個人的重要捐贈。真想寫東西。得抓緊啦。

要不,一晃眼春天就到了。到那時候就沒工夫讀書和寫東西了。

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睡不好覺。我做了一個雜亂的夢,那種一醒馬上就忘的夢。夢忘得乾乾淨淨,意識裡只留下驚醒的原因。

一個女人的聲音把我驚醒,我在夢中聽到空中響徹她的聲音。我記住了這個聲音,在記憶中復現它,挨個兒回想我所熟悉的女人,想找出具有這種渾厚、低沉和圓潤嗓音的人。她們當中誰也沒有這種嗓音。我想,也許我對東尼妞太習慣了,所以我的聽覺對她遲鈍了。

我設法忘記她是我的妻子,把她的形象置於足以闡明真理的距離之內。不,這也不是她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也解釋不清。

順便說到做夢。通常都認為,白天什麼給你印象最深,夜裡就會夢見什麼。可是,我的觀察恰恰相反。

我不止一次注意到,正是白天恍惚看到的東西,不明確的思想,脫口而出而又不引人注意的話,夜間便化為具體的

形象返回腦子裡來,變成夢的主題,彷彿特意前來償還白天對它們的怠慢似的。

晴朗的寒夜。有形的東西顯得特別真切和完整。大地、

空氣、月亮和星星都凝聚在一起,被嚴寒凍結在一起了。樹

影橫投在林陰道上,現出清晰的黑印,彷彿雕成了凸形。總

覺得各處老有黑影從小路上掠過。大星星掛在林中枝葉當

中,宛如一盞盞藍色的雲母燈籠。小的則有如點綴着夏天草

地的野菊,綴滿整個天空。

每天晚上繼續談論普希金。分析第1卷中皇村中學時

代的詩。詩的韻律多麼重要啊!

在充滿長詩句的詩歌中,阿爾扎瑪斯是少年虛榮。心

的頂點,想不落在成人後面,用神話故事、誇張的描寫、故意

裝出的道德敗壞、縱情歡樂和思維過早成熟來矇騙叔叔。

几乎從模仿奧西揚或帕爾尼起,或者從《皇村回

憶》起,年輕人忽然找到像樹。城》或《致姐妹臧晚期在基什


  
尼奧夫寫的《獻給我的墨水瓶》中的短詩句,以及《致尤金》

中的韻律,未來的普希金在少年身上甦醒了。

陽光和空氣、生活的喧囂、物品和本質衝進詩歌之中,彷彿從大街上穿過窗戶衝進屋裡。外部世界的物體、日常生活的用品和名詞擠壓着佔據了詩行,把語言中語意含混的部分擠了出去。物體,物體,物體在詩的邊緣排成押韻的行列。

後來變得十分著名的普希金四步韻腳,彷彿成了俄國生活的測量單位和它的標尺,似乎四步韻腳是從整個俄羅斯的存在上剝制下來的,就像畫出腳樣裁製皮靴的皮子,報出手套尺碼尋找戴得合適的手。

稍後,俄語的節奏,俄國人說話的腔調,也表現在涅克拉索夫的三步韻腳詩歌裡和涅克拉索夫揚抑格的韻律中。

我多想在履行職務的同時,即農業勞動或行醫的同時,醞釀具有永恆價值的東西,寫一部科學著作或藝術作品啊。

每個人生來都同浮士德一樣,渴望擁抱一切、感受一切和表達一切。前人和今人的錯誤促使浮士德成為學者。科學遵循摒棄的法則進展,推翻占統治地位的謬誤和虛假的理論。

大師們富有感染力的榜樣促使浮士德成為藝術家。藝術遵循吸引的法則進展,模仿和崇拜心愛的主題。

什麼東西妨礙我任職、行醫和寫作呢?我想並非窮困和流浪,並非生活的不穩定和變化無常,而是到處盛行的說空話和大話的風氣,諸如這類的話:未來的黎明,建立新世界,人類的火炬。剛聽到這些話時,你會覺得想像力多麼開闊和豐富!可實際上卻是由於缺乏才能而賣弄詞藻。

只有觸及過天才之手的平凡事物才是神奇的。在這方面,普希金是最好的例子。他是如何讚美誠實的勞動、職責和日常生活習俗呀!可是今天在我們這兒,『小市民』和『居民』都帶有責備的意味。《家譜》中的詩行已經預言過這種指責了:

我是小市民,我是小市民。在《奧涅金的旅行》中又寫道:

壬。今我的理想是家庭主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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