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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97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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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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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角落已經破舊不堪了。我們很快就把它修理好了。我們在行家的幫助下改修好了連着兩間屋子的爐子。現在,改修過的煙道,散髮出的熱氣更多一些。

在曾經是花園的地方,先前地面上的痕跡已經淹沒在到處生長着的新植物下面了。現在是冬天,周圍的一切都已死亡,活的東西再也遮掩不住死的東西,被雪掩埋住的過去的面貌,便較為清晰地顯露出來。


  

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今年秋天乾燥、暖和。我們來得及在雨季和嚴寒到來之前把土豆挖出來。除了還清米庫利欽的之外,我們還收穫了二十袋土豆。

所有的土豆都收藏在地窖中最大的糧囤裡。上面,地面上,蓋了一層乾草和幾條破被子。東尼任脆的兩桶黃瓜也放進地窖裡,還有兩桶她漬的酸白菜。新鮮的卷。

心菜一對對地系在一起掛在房樑上。準備過冬的胡蘿蔔埋在乾沙子裡。沙子裡還埋着收穫得相當多的蘿蔔甜菜、蕪青,而閣樓上還堆放著不少豌豆和青豆。草棚裡存放的柴火夠燒到明年春天。

我喜歡在清晨時分或冬日黃昏,手裡舉着一盞微弱得馬上就要熄滅的燈,去揭開地窖的小門。門剛一打開,一股根莖、泥土和雪的溫暖氣息便撲面而來。

當你走出草棚的時候天尚未破曉。門吱地響了一聲,你不由得打個噴嚏,或者不過是雪在腳下發出的咯吱聲,而從遠處菜畦裡,從豎立在積雪上面的白菜莖下,突然跳出幾隻野兔,急忙向四外逃竄,在周圍的雪地上留下縱橫交錯的寬大的足跡。附近的拘一條接一條叫起來,狂叫了好半天。最後的幾隻公鷄剛纔已經啼過,現在不啼了。

天已微微發白。

除了野兔的足跡外,在一望無際的覆蓋着白雪的平原上,還有山貓穿過的足跡,一個坑接着一個坑,像一條條穿起來的綫,印在雪地上。山貓走路跟貓一樣,腳掌一個接着一個,並且像人們所說的那樣,一夜能走好幾俄裡。

人們為了捕捉山貓挖掘了陷附,這兒管陷阱叫捕獸坑。可是掉進去的不是山貓而是灰兔,等到把它們從陷階裡取出來的時候,都凍得硬邦邦,快讓雪埋住了。

剛來的時候,春天和夏天是很艱難的。我們累得一點勁兒也沒有了。現在,冬天晚上,我們就可以休息了。還得感謝供給我煤油的安菲姆,使我什1能夠圍着煤油燈坐在一起。

女人們縫紉或者編織,我同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出聲地讀書。生着了爐子,我作為一個公認的管爐子的好手,負責看管爐子。我要及時關上風門,以免放走熱氣。要是有塊沒燒透的木頭壓住火,我就把它取出來,夾起這塊冒着煙的木塊跑出屋門,朝雪地裡使勁往外一扔。

它像一個火星迸射的火炬從空中飛過,照亮了沉睡的黑糊糊的花園以及銀白色的四角形的草地。木塊發出吱吱的聲音,落進雪堆裡,熄滅了。

我們一遍遍地閲讀《戰爭與和平人《葉南根尼·奧涅金》和其他史詩,我們閲讀斯湯達爾的《紅與黑》和狄更斯的《雙城記》的俄譯本,還有克萊斯詩的短篇小說。春天臨近的時候醫生寫道:

我覺得東尼娘懷孕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她。她不相信我的話,可我對此毫不懷疑。在不容置疑的癥候出現之前,不易察覺的先期徵兆是騙不了我的。

女人的臉發生了變化。不能說她變得難看了。但先前完全置於她控制之下的外表,現在脫離了她的監督。她受到她所孕育的未來的支配,而她已經不再是她本人了。

這種擺脫她的控制的女人外表便具有一種生理上恫然若失的形態。處在這種形態中,她的臉失去了光澤,皮膚變得粗糙,眼晴並不像她所希望的那樣放出異樣的光彩;彷彿她管不了這一切,只好聽其自然了。

我同東尼妞從未疏遠過。而這辛勞的一年使我們更加親密了。我注意到她是何等麻利、強健和耐勞,又多麼會安排活計呀,在兩種活計交替的時候她儘量不浪費時間。


  

我總覺得,每次受孕都是貞潔的,在這條與聖母有關的教義中,表達出母性的共同觀念。

但是每個女人生產的時候,都會產生孤獨、被遺棄和只剩下自己獨自一人的感覺。在這緊要關頭,男人如此無用,彷彿他從未有過,一切都是從天而降似的。

女人自己繁殖後代,自己退居到生存的次要地位,那兒比較安靜,可以平安地放一隻搖籃。她獨自一人在默默的謙卑中哺育孩子,把他撫養大。

人們乞求聖母:「為兒子和你的上帝用心祈禱。」人們向她的口中注入了聖詩的篇章:「我。心尊主為大,我錄以上帝我的救主為樂。因為他顧念他的使女的卑微,從今以後,萬代稱我有福。」她這是說她的嬰兒,他將使她變得偉大「那有權能的為我成就大事」,他是她的榮耀。每個女人都能這樣說。她的上帝就在孩子身上。偉人的母親們一定熟悉這種感覺。

不過,所有的母親無一例外地都是偉人的母親——以後生活欺騙了她們並不是她們的過錯。

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閲讀《葉甫根尼·奧涅金})和其他史詩。安菲姆昨天來了,帶來不少禮物。我們大飽口福,點亮了煤油燈,沒完沒了地談藝術。

我早就有過這樣的看法,藝術不是範疇的稱謂,也不是包羅無數概念以及由此派生出的各種現象的領域的稱謂,恰恰相反,它是狹窄而集中的東西。作為構成藝術作品原則的標誌,它是作品中所運用的力量或者詳盡分析過的真理的稱謂。我從來不把藝術看作形式的對象或它的一個方面,而寧願把它看成隱匿在內容中的神秘部分。這對我就像白天一樣明確,我全身都感到這一點,可是怎樣表達和形成這種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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