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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82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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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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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夜剛剛開始的時候,一種模糊不清但相當強烈的幸福感使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列車已經停下。車站籠罩在凝滯的半明半暗的白夜之下。這源俄的夜色滲透着某種纖細而又恢宏的氣氛。

它說明列車停下的地方是開闊的,車站坐落在一個視野寬廣的高地上。


  

沿著站台有幾個人影無聲地從車廂旁邊走過,互相交談的聲音很輕。這也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心中喚起一股柔情。從這小心翼翼的腳步和悄聲低語當中,他感覺到這是對深夜時刻的一種尊重和車上睡着的人的關心,似乎是戰前和更早的年代才會有的情況。

其實醫生的感觸完全錯了。和其他地方一樣,站台上也是~片喧嚷的人聲和皮靴沉重的走動聲。木過附近有個瀑布,它送來的清新自在的空氣擴大了白夜的範圍,也讓醫生在夢中生出一種幸福感。一刻不停的瀑布的轟鳴壓倒了車站上的所有聲音,讓後者有了一個寂靜的假象。

雖然沒有想到有這瀑布,但是當地這種奧妙而強勁的空氣使醫生又沉沉地入睡了。

舖位下邊有兩個人在談話。一個問另一個:

「怎麼樣,自己人都安靜下來了吧?對那幫人給點教訓沒有?」

「那些小鋪老闆,是嗎?」

「對,就是那幫糧食販子。」

「都老實啦,非常聽話。為了殺一儆百,從他們當中處置了一個,其餘的就都老實了。罰的款也拿到了。」

「一個鄉罰多少?」

「四萬」

「你瞎說!」

「我幹嗎瞎說?」

「好傢伙,四萬!」

「四萬普特。」

「嗯,你們幹得真不錯,好樣兒的!都是好樣兒的。」

「四萬普特精磨粉。」

「想想看,這事也真巧。地點是沒說的,正是做麵粉生意的頭等好地方。沿著雷尼瓦河往上一直到尤里亞金,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都是碼頭,都是糧食收購點。舍爾斯托比托夫弟兄幾個,還有佩列卡特奇科夫和他那幾個兒子,都是干倒手批發的!」

「輕聲點!別把人吵醒。」

「好吧。」

說話的人打了個呵欠,另一個就說:

「躺下再迷糊一會兒,怎麼樣?車好像又開了。」

這個時候從後面傳來迅速變大的震耳欲聾的隆隆聲,淹沒了瀑布的轟響。在停着的這列車旁邊的第2股道上,一列老式的快車響着汽笛全速趕上來,閃過幾點燈光,隨即毫無痕跡地消失在前方。

下面的人又開始了談話:

「嗯,這回該開車了。停夠啦。」

「快啦」

「大概是斯特列利尼科夫。這是有特殊任務的裝甲快車。」

「可能就是他。」

「他對付反革命分子就像一頭野獸。」

「他是去追趕加列耶夫。」

「追趕什麼人?」


  
「白黨的長官加列耶夫。據說是帶了一批捷克人守在尤里亞金附近。這傢伙占了一個碼頭,就守在那兒。加列耶夫長官。」

「也許是加利列耶夫公爵,你記錯了。」

「沒有這個姓的公爵。恐怕是阿里·庫爾班。你弄混啦。」

「也許就是庫爾班。」

「那就是另一回事啦。」

快天亮的時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又一次醒來。他又夢到了一些愉快的事,心裡始終充滿着一種樂陶陶的解脫之感。列車還是停着,也許是在一個新的小站上,也可能仍舊是原先的那一站。轟轟的瀑布聲也照舊,很像是先前的那個站,也許是另外一個。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接着又進入了夢鄉。但在瞌睡中卻依稀聽到了亂糟糟的叫嚷聲。原來是科斯托耶德和押送隊隊長吵了起來,兩個人對著叫喊。車廂外面的氣氛變得比前一陣更好。

空氣中散髮出一種原先沒有的味道。這種味道很奇怪,像是春天所特有的,又像是五月間飄來一陣灰白色的淡薄稀疏的雪花,落下來不僅顯不出~片白色,反而使土地更加黝黑。空氣中還像是有一種灰白透明而又芬芳好聞的東西。「啊,是稠李!」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雖然沒有醒過來,但卻猜到了。

清早,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就說:

「不論怎麼說,尤拉,你可真奇怪。你整個人是由各種矛盾構成的。有時候飛來只蒼蠅就能把你驚醒,一夜到天亮再也合不上眼。這裡又吵,又閙,又亂,你卻怎麼也醒不了。

夜裡,那個出納員普里圖利耶夫和瓦夏·佈雷金都跑了。想想看,還有佳古諾娃和奧格雷茲科娃。等一等,我還沒說完。另外還有沃羅紐克,對,對,也跑了,都跑了。

你瞧這事。再聽我說,他們怎麼逃的,一起行動,還是分散開來,用什麼辦法,完全是個謎。可以想得出,這個沃羅紐克一發現其他人都跑了,為了逃避責任,當然也要自找活路。可是另外那幾個呢?全都自覺自愿地走了,還是有誰受了脅迫?比方說,那兩個女的就讓人起疑。

不過,她們誰又能殺害誰呢?是佳古諾娃害了奧格雷茲科娃,還是奧格雷茲科娃害了佳古諾娃?誰也不清楚。押送隊隊長車前車後跑了個遍。『你們好大的膽子,』他扯開嗓子喊着說,『居然敢給發車信號。我要以法律的名義要求在找到逃跑的人以前不准開車。

』列車長可不理這一套。他說:『您是不是發了瘋。我這趟車是給前線補充兵員的,是最重要的緊急任務。難道還能聽您的指揮!虧您想得出!』於是兩個人都責備起科斯托耶德來。

作為一個合作主義者,應該是有頭腦的人,況且就在旁邊,卻不去阻止那個兩眼漆黑的沒覺悟的士兵走這要命的一步。『還算個民粹派呢!』隊長就這麼說。依我看,科斯托耶德沒什麼責任。列車長說:『真有意思!照您這麼說,囚犯倒應該把看守管起來?那可真是讓母鷄替公鷄打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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