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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49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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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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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條荒僻的小巷通向廣場的一側,巷子的盡頭隱約可見幾幢歪斜破!日的小屋。小巷泥濘不堪,難於行走,彷彿農村的土路。泥濘的地面上立着柳條編的長長柵欄,像是翻到池塘裡的簍子,又像是沉到水裡捉螃蟹用的籃筐。

幾幢低矮的房屋敞着窗,污暗的玻璃映射出一些亮光。小圃裡栽種的玉米朝窗內探出了儒濕的長着淡褐色毛鬚的頭,晶瑩的花序和花穗彷彿塗了油似的。一排蒼白消瘦的錦葵從歪斜的籬柵後面凝視着遠方,像是被炎熱從小屋子裡趕出來的莊戶人,只穿了件汗衫到外面吸幾口涼氣。


  

沐浴在月光中的夜色是奇妙的,彷彿洋溢出某種預感的溫馨和慈祥的愛撫。就在這神話般清明澄澈的寧靜中,突然傳來非常耳熟的、像是剛剛聽到的一個人均勻而又斷續的講話聲。這個悅耳的嗓音帶著滿腔的熱望和自信。醫生仔細傾聽,立刻就分辨出是誰來了。

那便是政委金茨正在廣場上講話。

一定是地方當局要借助他的權威取得支持。他激動地指摘梅留澤耶沃的人缺少組織性,責備他們輕易地受了布爾什維克的影響,並一再讓大家相信後者才是造成濟布申諾事件的真正罪人。本着這個精神,他用了同軍人講話的口氣談到殘酷而又強大的敵人以及祖國面臨的考驗。講到中途,大家開始打斷他的話。

在要求不要打斷髮言的呼喊聲中,照樣有不同意的喊叫。反對的聲浪~陣緊似一陣,聲音也越來越大。陪金茨一起來的人這時擔當起大會主持者的角色,喊叫着不許隨意發言,讓大家遵守秩序。有些人要求讓人群裡的一位女公民講幾句,另~些人就發出噓聲,希望不要干擾金茨講話。

一個女人擠過人群朝那個底朝天倒放著權充講台的大木箱走來。她並不想到台上去,只是緊靠着它站在一旁。大家都知道這個女人,立刻靜了下來。她成了人群注視的焦點。

她就是烏斯季尼姬。

「您提到濟布申諾,政委同志,接着又提到了眼睛。您說,大家應該把眼睛睜大,不要受騙上當。我可是用心聽您講話的,您只知道翻來覆去地數說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除了這些,別的什麼也沒提到。不過,最要緊的還是不要再打仗了,彼此應該以兄弟相待,這是本着上帝的慈悲,可不是孟什維克;大大小小的工廠應該交給窮人,這也算不上是布爾什維克,不過是憑着人的憐憫之心。

至于說那個聾啞人,我們用不着您也挨夠了罵,已經聽厭煩了。他簡直成了你們的一塊心病!不過他究竟在什麼地方讓您覺着不合心意?難道就因為一直是個啞巴,沒徵得您同意就突然開口講話了?好像這是從來沒見過的怪事。怪事還多得很呢!比方說,瓦拉穆的驢就口吐人言,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它說:『瓦拉穆呀,瓦拉穆,真心實意地求您別往那兒去,到那兒要倒霉。

』對吧,大家都知道,他聽不進去,結果還是去了。您說的聾啞人,和這個也差不多。他心裡想的是:為什麼要聽它的,一頭驢,是個畜生。可別看木起畜生。

到頭來可要後悔的。您大概也知道結果是怎麼回事。」

「結果怎麼樣?」人群裡頭有人好奇地問。

「算了吧,」烏斯季尼姐反唇相譏地說,「操心太多老得快。」

「不行,這不行。你說,結果怎麼樣?」那人並不罷休。

「結果,結果,你這解不開的榆木疙瘩!碰個釘子吧。」

「別運啦,親愛的。那是洛特的故事,『洛特的老婆』。」遠處有人這麼喊道。大家都笑了。

主席讓大家守秩序。醫生回去睡覺了。

2天晚上他見到了安季波娃,是在儲藏室找到她的。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面前擺了一堆已經熨好的衣服。她還在繼續熨着。

儲藏室是樓上最後一排房子裡的一間,面向花園。屋子裡放著幾個茶炊,從廚房用手搖升降機送上來的食物分盛在許多盤子裡,用過的臟餐具從這裡放下去送到洗碗池。醫院的物品賬也存放在這間儲藏室。人們在這裡對照賬冊清點食具和臥具,空閒的時候到這兒來休息和聚會。

朝向花園的窗戶是敞開的。屋子裡聞得到柞樹花香,還有那種古老的花園裡才有的混合著蘭芹乾枝的苦味。兩隻熨斗發出淡淡的炭火氣,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輪換用它們熨衣服,一會兒把這一隻、一會兒把那一隻放到蒸氣管子上去加熱。

「昨天您為什麼不來敲門?老小姐都跟我說了。不過您做得對。我已經睡下了,無法請您進來。怎麼樣,您好吧。


  

小心別弄髒了衣服,那兒撒了點煤。」

「看得出,您是給整個醫院熨衣服。」

「不是,這裡也有不少是我的。您總笑我永遠也別想從這裡脫身。這次可當真要走了。您看,我這木是正在打點行裝嘛,收拾好了就動身。

我上烏拉爾,您去莫斯科。今後要是有人問:『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您聽說過梅留澤耶沃這個小鎮嗎?』『我想不起來了。』『安季波娃是誰?』『一點也不知道。』」

「唉,就算是如此吧。您到各鄉走了一趟,有什麼感觸?鄉下的情況好嗎?」

「這可說來話長。——熨斗涼得真快!如果木費事的話,請遞給我一隻熱的。就是管子上放著的那只。這只拿回去,放在管子上。

對啦,謝謝。——各個村子的情形不一樣。全看村子裡住的是什麼人了。有的地方老百姓勤快、能幹,情況還過得去。

有些村子簡直清一色是醉鬼,地都荒了,看著都可怕。」

「傻話,哪兒來的醉鬼?您其實是瞭解許多情況的。問題是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男子漢都被徵去當兵了。好,不談這些了。新的革命的地方自治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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