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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 59 / 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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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散文大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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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點了點頭,「不簡單哪!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有!有一天,我到她家去,坐在她臥室聊天,突然火車過,好響!帶起一陣風,把窗帘都吹起來了,那是一塊很便宜的薄棉布的窗帘,她自己用手縫的。這時候,陽光射進來,我看見窗檯上放了一個寶特瓶切一半做成的花盆,裡面開着一叢不知名的小黃花。我問她那是什麼花。她很不好意思,擋在前面說,是不值錢的花。

我又問,很漂亮啊!是什麼花嗎?她吞吞吐吐半天,才說,“是野地裡挖來的小草花,不值錢!」學生臉上露出一種好特殊的光彩,「你知道嗎?我那時突然產生一種感動,衝上去抱住她,叫她不要那麼說,不要說不值錢,美的感覺是不能用錢衡量的!就在那一刻,我發覺,我深深愛上了她。」


  

動心靈的美,不見得華麗學生的話,常浮過我的腦海,我常想象那個浴着午後陽光,被風拂起的窗帘,和窗檯上逆光看去的那叢野草花。多麼平凡,多麼美!記得有一年情人節,去花店定花,花店老闆隨手拿了一枝玫瑰送我。

回家,我把那枝玫瑰插在細細的小瓶子裡。隔兩天,情人節的花也送到了,是24朵玫瑰。我又找了一個大大的水晶花瓶,放進去。

奇怪的是,那24朵馥郁的玫瑰,和旁邊孤零零一枝,有種特別的感動。覺得好精巧、好細緻、好有慧心。

也想起有一次到前歷史博物館館長何浩天先生家去。他的家佈置得很清簡,案上沒花,只有一盆番薯冒出的青苗。淡紅色的番薯皮,翠綠彎轉的藤葉,給人一種特別的雅緻。讓我回到童年,記憶中父親用小水皿養的蒜苗,在冬天的窗前,盎出一片新綠。

真正會心的美,常像是簡簡單單的禪宗水墨畫,不必華麗的色彩,也無須複雜的構圖,卻能在那「空靈」處引人遐想,給人美。

美,幫我們度過人生的苦難自從女兒上幼稚園,也常常給我這種美。

她有個放勞作的籃子,乍看好像垃圾桶。裡面有用超級市場上的牛皮紙袋做的帽子,用衣服夾子和鈕扣組成的小人,用紙盤做的面具,用黃豆組成的圖畫。

學校動不動就發通知,要家長給孩子準備空的鮮奶盒子,或衛生紙用完剩下的「紙軸」。跟着就讓孩子從學校帶回用那些廢物組成的玩具。

問題是,大人眼中的廢物,卻成為孩子的寶貝。他們不在乎世俗的價值,只在乎自己有沒有感動,有沒有想象。

於是,常看見小丫頭舉着她的勞作炫耀。先覺得她傻。想想,才發覺是自己俗。她讓我又想起那個學生的女朋友,窗檯上放的寶特瓶花盆,和裡面的小草花。

更讓我想起以前哥倫比亞大學教授的一段話:「你們將來教美術,目的不應該是造就幾個專業的藝術家,而是培養一批有美感的國民,讓他們能從最平凡的東西上,見到美,也懂得利用身邊平凡的東西,創造美;使他們對生活有一種積極快樂的態度,而不只是現實的價值;更使他們能以美的感覺,面對人生的苦難。」

人,就是一種美記得初到紐約的時候,去蘇活區看一位藝術界的老朋友。進入他的工作室,我差點窒息。

只見一片煙塵飛揚,四處瀰漫著濃濃的油漆味,他正埋頭修理古董。

他把顧客送來的瓷器碎片,慢慢拼起來。先用膠水黏合,再用瓷粉填補、打光。然後把斷缺的花紋,照原來的樣子畫好。再用噴飛機的罐裝油漆,將表面噴成釉彩的光亮。


  

朋友摘下口罩,陪我走出工作室,小心跨過殘雪的泥濘,步上曼哈頓昏暗的街頭。

「多美啊!」他一面呵着手、吐着白煙,一面抬着頭,看那四周像要圍過來的高樓,近乎詠歎地說,「紐約!一個真正看到人的城市。」指指高樓,又指指蹲在街角的浪人,「都是人創造的,各式各樣的人,多美!」我看著他的臉,看那臉上的感動,也從心底產生一種感動——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在那麼不如意的時候,他依然快樂,依然生活得很美。 二十年前的女性常州日報蘇童

對於女性的印象和感覺,年復一年地發生着變化。世界上基本只有兩類性別的人,女性作為其中之一,當然也符合事物發展變化的基本規律,因此一切都是符合科學原理和我個人的推測預料的。

20年前我作為男童看身邊的女人,至今還有清晰的記憶。恰適70年代的動盪社會,我的聽覺中常常出現一個清脆的寵亮的女人的高呼聲×××萬歲,打倒×××,那是街頭上高音喇叭裡傳來的群眾大會的現場錄音,或者是我在附近工廠會場的親耳所聞。女性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嗓音條件,特別適宜于會場領呼口號的角色,這是當時一個很頑固的印象。

70年代的女性穿著藍、灰、軍綠色或者小碎花的衣裳,穿著藍、灰、軍綠色或者黑色的裁剪肥大的褲子。夏天也有人穿裙子,只有學齡女孩穿花裙子,成年婦女的裙子則也是藍、灰黑的,裙子上小心翼翼地打了褶,最時髦的追求美的姑娘會穿白裙子,質地是白「的確良」的因為布料的原因,有時隱約可見裙子裡側的內褲顏色,這種白裙引來老年婦女和男性的側目而視,在我們那條街上,穿白裙的姑娘,往往被視為「不學好」的浪女。

女孩子過了18歲大多到鄉下插隊鍛鍊去了,街上來回走動的大多是已婚的中年婦女,她們拎着籃子去菜場排隊買豆腐或青菜,我那時所見最多的女性就是那堆拎着菜藍的邊走邊大聲聊天的中年婦女。還有少數幾個留城的年輕姑娘,我不知道誰比誰美麗,我也根本不懂得女性是人類一個美麗的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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