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文,字伯原,蘇州吳人。年未冠,舉進士乙科,以病足不肯試吏,築室樂圃坊,著書閲古,吳人化其賢。長吏至,莫不先造請,謀政所急,士大夫過者以不到樂圃為恥,名動京師,公卿薦以自代者眾。元祐中,起教授于鄉,召為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正字。元符初,卒。哲宗知其清,賻絹百。
有文三百卷,《六經》皆為辨說。又著《琴史》而序其略曰:「方朝廷成太平之功,制禮作樂,比隆商、周,則是書也,豈虛文哉!」蓋立志如此。
劉弇,字偉明,吉州安福人。兒時警穎,日誦萬餘言。登元豐二年進士第,繼中博學宏詞科。歷官知嘉州峨郿縣,改太學博士。元符中,有事于南郊,弇進《南郊大禮賦》,哲守覽之動容,以為相如、子云復出,除秘書省正字。徽宗即位,改著作佐郎、實錄院檢討官,以疾卒於官。
弇少嗜酒,不事拘檢。為文辭剷剔瑕颣,卓詭不凡。有《龍雲集》三十捲,周必大序其文,謂「廬陵自歐陽文忠公以文章續韓文公正傳,遂為一代儒宗,繼之者弇也」。其相推重如此雲。
列傳第二百四文苑七
○陳與義汪藻葉夢得程俱張嵲韓駒朱敦儒葛勝仲熊克張即之趙蕃附
陳與義,字去非,其先居京兆,自曾祖希亮始遷洛。故為洛人。與義天資卓偉,為兒時已能作文,致名譽,流輩斂衽,莫敢與抗。登政和三年上舍甲科,授開德府教授。累遷太學博士,擢符寶郎,尋謫監陳留酒稅。
及金人入汴,高宗南遷,遂避亂襄漢,轉湖湘,逾嶺嶠。久之,召為兵部員外郎。紹興元年夏,至行在。遷中書舍人,兼掌內製。拜吏部侍郎,尋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湖州。召為給事中。駁議詳雅。又以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被召,會宰相有不樂與義者,復用為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六年九月,高宗如平江,十一月,拜翰林學士、知制誥。
七年正月,參知政事,唯師用道德以輔朝廷,務尊主威而振綱紀。時丞相趙鼎言:「人多謂中原有可圖之勢,宜便進兵,恐他時咎今日之失機。」上曰:「今梓宮與太后、淵聖皆未還,若不與金議和,則無可還之理。」與義曰:「若和議成,豈不賢于用兵,萬一無成,則用兵必不免。」上曰:「然。」三月,從帝如建康。明年,扈蹕還臨安。以疾請,復以資政殿學士知湖州,陛辭,帝勞問甚渥,遂請閒,提舉臨安洞霄宮。十一月,卒,年四十九。
與義容狀儼恪,不妄言笑,平居雖謙以接物,然內剛不可犯。其薦士于朝,退未嘗以語人,士以是多之。尤長於詩,體物寓興,清邃紆餘,高舉橫厲,上下陶、謝、韋、柳之間。嘗賦墨梅,徽宗嘉賞之,以是受知于上雲。
汪藻,字彥章,饒州德興人。幼穎異,入太學,中進士第。調婺州觀察推官,改宣州教授,稍遷江西提舉學事司干當公事。
徽宗親制《君臣慶會閣詩》,群臣皆賡進,惟藻和篇,眾莫能及。時胡伸亦以文名,人為之語曰:「江左二寶,胡伸、汪藻。」尋除《九域圖志》所編修官,再遷著作佐郎。時王黼與藻同舍,素不咸,出通判宣州,提點江州太平觀,投閒凡八年,終黼之世不得用。
欽宗即位,召為屯田員外郎,再遷太常少卿、起居舍人。高宗踐祚,召試中書舍人。時次揚州,藻多論奏,宰相黃潛善惡之,遂假他事,免為集英殿修撰、提舉太平觀。明年,復召為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擢給事中,遷兵部待郎兼侍講,拜翰林學士。帝以所禦白團扇,親書「紫誥仍兼綰,黃麻似《六經》」十字以賜,縉紳艷之。
屬時多事,詔令類出其手。嘗論諸大將擁重兵,浸成外重之勢,且陳所以待將帥者三事,後十年,卒如其策。又言:「崇、觀以來,貲結權幸,奴事閹宦,與開邊誤國,得職名自觀文殿大學士而下直秘閣、官至銀青光祿大夫者,近稍鎸褫,而建炎恩宥,又當甄復,盍依國初法,止中大夫。」
紹興元年,除龍圖閣直學士、知湖州,以顏真卿盡忠唐室,嘗守是邦,乞表章之,詔賜廟忠烈。又言:「古者有國必有史,古書榻前議論之辭,則有時政記,錄柱下見聞之實,則有起居注,類而次之,謂之日曆,修而成之,謂之實錄。今逾三十年,無復日曆,何以示來世?乞即臣所領州,許臣訪尋故家文書,纂集元符庚辰以來詔旨,為日曆之備。」制可。史館既開,修撰綦崇禮言不必別設外局,乃已。郡人顏經投匭訴其敷糴軍食,遂貶秩停官。起知撫州,御史張致遠又論之,予祠。六年,修撰范沖言:「日曆,國之大典,比詔藻纂修,事復中止,恐遂散逸,宜令就閒復卒前業。」詔賜史館修撰餐錢,聽闢屬編類。八年,上所修書,自元符庚辰至宣和乙巳詔旨,凡六百六十五卷。藻再進官,其屬鮑延祖、孟處義咸增秩有差。藻升顯謨閣學士,遣使賜茶藥。尋知徽州,踰年,徙宣州。言者論其嘗為蔡京、王黼之客,奪職居永州,累赦不宥。二十四年,卒。
秦檜死,復職,官其二子。二十八年,《徽宗實錄》成書,右仆射湯思退言藻嘗纂集詔旨,比修實錄,所取十蓋七八,深有力於斯文。詔贈端明殿學士。
藻通顯三十年,無屋廬以居。博極群書,老不釋卷,尤喜讀《春秋左氏傳》及《西漢書》。工儷語,多著述,所為制詞,人多傳誦。子六人,恬、恪、憺、怲、懍、憘。
葉夢得,字少藴,蘇州吳縣人。嗜學蚤成,多識前言往行,談論亹癖不窮。紹聖四年登進士第,調丹徒尉。徽宗朝,自婺州教授召為議禮武選編修官。用蔡京薦,召對,言:「自古帝王為治,廣狹大小,規模各不同,然必自先治其心者始。今國勢有安危,法度有利害,人材有邪正,民情有休戚,四者,治之大也。若不先治其心,或誘之以貨利,或陷之以聲色,則所謂安危、利害、邪正、休戚者,未嘗不顛倒易位,而況求其功乎?」上異其言,特遷祠部郎官。
大觀初,京再相,向所立法度已罷者復行,夢得言:「《周官》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群臣,所謂廢置賞罰者,王之事也,太宰得以詔王而不得自專。夫事不過可不可二者而已,以為可而出於陛下,則前日不應廢,以為不可而不出於陛下,則今不可復,今徒以大臣進退為可否,無乃陛下有未瞭然于中者乎?」上喜曰:「邇來士多朋比媒進,卿言獨無觀望。」遂除起居郎。時用事者喜小有才,夢得言:「自古用人必先辨賢能。賢者,有德之稱,能者,有才之稱,故先王常使德勝才,不使才勝德。崇寧以來,在內惟取議論與朝廷同者為純正,在外惟取推行法今速成者為干敏,未聞器業任重、識度輕遠者,特有表異。恐用才太勝,願繼今用人以有德為先。」
二年,累遷翰林學士,極論士大夫朋黨之弊,專于重內輕外,且乞身先眾人補郡。蔡京初欲以童貫宣撫陝西,取青唐。夢得見京問曰:「祖宗時,宣撫使皆是見任執政,文彥博,韓絳因此即軍中拜相,未有以中人為之。元豐末,神宗命李憲,雖王珪亦能力爭,此相公所見也。昨八寶恩遽除貫節度使,天下皆知非祖宗法,此已不可救。今又付以執政之任,使得青唐,何以處之?」京有慚色,然卒用貫取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