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干入荊湖幕府,奔走諸關,與江、淮豪傑游,而豪傑往往願依干。及倅安豐、武定,諸將皆歸心焉。後倅建康,守漢陽,聲聞益著。諸豪又深知干倜儻有謀,及來安慶,且兼制幕,長淮軍民之心,翕然相向。此聲既出,在位者益忌,且慮干入見必直言邊事,以悟上意,至是群起擠之。
干遂歸里,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來,編禮著書,日不暇給,夜與之講論經理,亹亹不倦,借鄰寺以處之,朝夕往來,質疑請益如熹時。俄命知潮州,辭不行,差主管亳州明道宮,逾月遂乞致仕,詔許之,特授承議郎。既沒後數年,以門人請謚,又特贈朝奉郎,與一子下州文學,謚文肅。有《經解》、文集行于世。
李燔字敬子,南康建昌人。少孤,依舅氏。中紹熙元年進士第,授岳州教授,未上,往建陽從朱熹學。熹告以曾子弘毅之語,且曰:「致遠固以毅,而任重貴乎弘也。」燔退,以「弘」名其齋而自儆焉。至岳州,教士以古文六藝,不因時好,且曰:「古之人皆通材,用則文武兼焉。」即武學諸生文振而識高者拔之,闢射圃,令其習射;稟老將之長於藝者,以率偷惰。以祖母卒,解官承重而歸。
改襄陽府教授。復往見熹,熹嘉之,凡諸生未達者先令訪燔,俟有所發,乃從熹折衷,諸生畏服。熹謂人曰:「燔交友有益,而進學可畏,且直諒樸實,處事不苟,它日任斯道者必燔也。」熹沒,學禁嚴,燔率同門往會葬,視封窆,不少怵。及詔訪遺逸,九江守以燔薦,召赴都堂審察,辭,再召,再辭。郡守請為白鹿書院堂長,學者云集,講學之盛,它郡無與比。
除大理司直,辭,尋添差江西運司幹辦公事,江西帥李珏、漕使王補之交薦之。會洞寇作亂,帥、漕議平之,而各持其說。燔徐曰:「寇非吾民耶?豈必皆惡。然其如是,誠以吾有司貪刻者激之,及將校之邀功者逼城之耳。反是而行之,則皆民矣。」帥、漕曰:「幹辦議是。誰可行者?」燔請自往,乃駐兵萬安,會近洞諸巡尉,察隅保之尤無良者易置之,分兵守險,馳辯士諭賊逆順禍福,寇皆帖服。
洪州地下,異時贛江漲而堤壞,久雨輒澇,燔白於帥、漕修之,自是田皆沃壤。漕司以十四界會子新行,價日損,乃視民稅產物力,各藏會子若干,官為封識,不時點閲,人愛重之則價可增,慢令者黥籍,而民訁壽張,持空券益不售。燔與國子學錄李誠之力爭不能止。燔又入札爭之曰:「錢荒楮湧,子母不足以相權,不能行楮者,由錢不能權之也。楮不行而抑民藏之,是棄物也。誠能節用,先穀粟之實務,而不取必于楮幣,則楮幣為實用矣。」札入,漕司即弛禁,詣燔謝。燔又念社倉之置,僅貸有田之家,而力田之農不得沾惠,遂倡議裒谷創社倉,以貸佃人。
有旨改官,通判潭州,辭,不許。真德秀為長沙帥,一府之事咸咨燔。不數月,辭歸。當是時,史彌遠當國,廢皇子竑,燔以三綱所關,自是不復出矣。真德秀及右史魏了翁薦之,差權通判隆興府,江西帥魏大有闢充參議官,皆辭,乃以直秘閣主管慶元至道宮。燔自惟居閒無以報國,乃薦崔與之、魏了翁、真德秀、陳宓、鄭寅、楊長孺、丁黼、棄宰、龔維藩、徐僑、劉宰、洪咨夔于朝。
紹定五年,帝論及當時高士累召不起者,史臣李心傳以燔對,且曰:「燔乃朱熹高弟,經術行義亞黃干,當今海內一人而已。」帝問今安在,心傳對曰:「燔,南康人,先帝以大理司直召,不起,比乞致仕。陛下誠能強起之,以置講筵,其裨聖學豈淺淺哉。」帝然其言,終不召也。九江蔡唸成稱燔心事有如秋月。燔卒,年七十,贈直華文閣,謚文定,補其子舉下州文學。
燔嘗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有位為職事,方為功業,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矣。」又嘗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體。夫子無入不自得者,正以磨挫驕奢,不至居移氣、養移體。」因誦古語曰:「分之所在,一毫躋攀不上,善處者退一步耳。」故燔處貧賤患難若平素,不為動,被服布素,雖貴不易。入仕凡四十二年,而歷官不過七考。居家講道,學者宗之,與黃干並稱曰「黃、李。」孫鑣,登進士第。
張洽字元德,臨江之清江人。父紱,第進士。洽少穎異,從朱熹學,自《六經》傳注而下,皆究其指歸,至于諸子百家、山經地誌、老子浮屠之說,無所不讀。嘗取管子所謂「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之語,以為窮理之要。熹嘉其篤志,謂黃干曰:「所望以永斯道之傳,如二三君者不數人也。」
時行社倉法,洽請于縣,貸常平米三百石,建倉裡中,六年而歸其本於官,鄉人利之。嘉定元年中第,授松滋尉。湖右經界不正,弊日甚,洽請行推排法,令以委洽。洽於是令民自實其土地疆界產業之數投于匱,乃籌核而次第之,吏奸無所匿。其後十餘年,訟者猶援以為證雲。
改袁州司理參軍。有大囚,訊之則服,尋複變異,且力能動搖官吏,累年不決,而逮系者甚眾。洽以白提點刑獄,殺之。有盜黠甚,辭不能折。會獄有兄弟爭財者,洽諭之曰:「訟于官,祗為胥吏之地,且冒法以求勝,孰與各守分以全手足之愛乎?」辭氣懇切,訟者感悟。盜聞之,自伏。民有殺人,賄其子焚之,居數年,事敗,洽治其獄無狀,憂之,且白郡委官體訪。俄夢有人拜于庭,示以傷痕在脅。翌日,委官上其事,果然。
郡守以倉稟虛,籍倉吏二十餘家,命洽鞫之,洽廉知為都吏所賣。都吏者,州之巨蠹也,嘗干于倉不獲,故以此中之。洽度守意鋭未可嬰,姑系之,而密令計倉庾所入以白守曰:「君之籍二十餘家者,以胥吏也。今校數歲之中所入,已豐于昔,由是觀之,胥吏妄矣。君必不忍受胥吏之妄,而籍無罪之家也。若以罪胥吏,過乃可免。」守悟,為罷都吏,而免所籍之家。
知永新縣。一日謁告,聞獄中榜笞聲,蓋獄吏受賕,乘間訊囚使誣服也。洽大怒,亟執付獄,明日以上于郡,黥之。湖南酃寇作亂,與縣接壤,民大恐。洽單車以往,邑佐、寓士交諫,弗聽。至則寇未嘗至,乃延見隅官,訪利害而犒之,因行安福境上,結約土豪,得其歡心。未幾,南安舒寇將犯境,聞有備,乃去。
以江東提舉常平薦,通判池州。獄有張德修者,誤就人以死,獄吏誣以故殺,洽訊而疑之,請再鞫,守不聽。會提點常平袁甫至,時方大旱,禱不應,洽言于甫曰:「漢、晉以來,濫刑而致旱,伸冤而得雨,載于方冊可考也。今天大旱,焉知非由德修事乎?」甫為閲款狀于獄,德修遂從徒罪。復白郡請蠲征稅,寬催科,以召和氣,守為寬稅。三日果大雨,民甚悅。洽數以病請祠,至是主管建昌仙都觀,以慶壽恩賜緋衣、銀魚。
時袁甫提點江東刑獄,甫以白鹿書院廢弛,招洽為長。洽曰:「嘻,是先師之跡也,其可辭!」至則選好學之士日與講說,而汰其不率教者。凡養士之田乾沒于豪右者復之。學興,即謝病去。
端平初,大臣多薦洽,召赴都堂審察,洽以疾不赴,乃除秘書郎,尋遷著作佐郎。度正、葉味道在經幄,帝數問張洽何時可到,將以說書待洽,洽固辭,遂除直秘閣,主管建康崇禧觀。嘉熙元年,以疾乞致仕,十月卒,年七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