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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宗崩,革為山陵使,莊宗已祔廟,革以故事當出鎮,乃還私第,數日未得命,而故人賓客趣使入朝。樞密使安重誨詬之於朝曰:「山陵使名尚在,不俟改命,遽履新朝,以我武人可欺邪!」諫官希旨,上疏誣革縱田客殺人,說坐與鄰人爭井,遂俱罷。革貶辰州刺史,說漵州刺史,所在馳驛發遣。宰相鄭珏、任圜三上章,請毋行後命,不報。革復坐請俸私自入,說賣官與選人,責授革費州司戶參軍,說夷州司戶參軍,皆員外置同正員。已而竄革陵州,說合州,皆長流百姓。
初,說嘗以罪竄之南海,遇赦,還寓江陵,與高季興相知,及為相,常以書幣相問遺。唐兵伐蜀,季興請以兵入三峽,莊宗許之,使季興自取夔、忠、萬、歸、峽等州為屬郡。及破蜀,季興無功,而唐用佗將取五州。明宗初即位,季興數請五州,以謂先帝所許,朝廷不得已而與之。及革、說再貶,因以其事歸罪二人。天成二年夏,詔陵、合州刺史監賜自盡。
革子升,說子濤,皆官至尚書郎,坐其父廢。至晉天福初,濤為尚書膳部員外郎,卒。
○盧程
盧程,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唐昭宗時,程舉進士,為鹽鐵出使巡官。唐亡,避亂燕、趙,變服為道士,游諸侯間。豆盧革為王處直判官,盧汝弼為河東節度副使,二人皆故唐時名族,與程門地相等,因共薦之以為河東節度推官。莊宗嘗召程草文書,程辭不能。其後戰胡柳,掌書記王誠歿于陣,莊宗還軍太原,置酒謂監軍張承業曰:「吾以卮酒闢一書記於坐。」因舉卮屬巡官馮道。程位在道上,以嘗辭不能,故不用,而遷程支使。程大恨曰:「用人不以門閥而先田舍兒邪!」
莊宗已即位,議擇宰相,而盧汝弼、蘇循已死,次節度判官盧質當拜,而質不樂行事,乃言豆盧革與程皆故唐時名族,可以為相,莊宗以程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是時,朝廷新造,百度未備,程、革拜命之日,肩輿導從,喧呼道中。莊宗聞其聲以問左右,對曰:「宰相檐子入門。」莊宗登樓視之,笑曰:「所謂似是而非者也。」
程奉皇太后冊,自魏至太原,上下山險,所至州縣,驅役丁夫,官吏迎拜,程坐肩輿自若,少忤其意,必加笞辱。人有假驢夫于程者,程帖興唐府給之,府吏啟無例,程怒笞吏背。少尹任圜,莊宗姊婿也,詣程訴其不可。程戴華陽巾,衣鶴氅,據幾決事,視圜罵曰:「爾何蟲豸,恃婦家力也!宰相取給州縣,何為不可!」圜不對而去,夜馳至博州見莊宗。莊宗大怒,謂郭崇韜曰:「朕誤相此痴物,敢辱予九卿!」趣令自盡,崇韜亦欲殺之,賴盧質力解之,乃罷為右庶子。莊宗入洛,程于路墜馬,中風卒,贈禮部尚書。
○任圜
任圜,京兆三原人也。為人明敏,善談辯,見者愛其容止,及聞其論議縱橫,益皆悚動。李嗣昭節度昭義,闢圜觀察支使。梁兵築夾城圍潞州,踰年而晉王薨,晉兵救潞者皆解去。嗣昭危甚,問圜去就之計,圜勸嗣昭堅守以待,不可有二心。已而莊宗攻破梁夾城,聞圜為嗣昭畫守計,甚嘉之,由是益知名。其後嗣昭與莊宗有隙,圜數奉使往來,辨釋讒構,嗣昭卒免于禍,圜之力也。嗣昭從莊宗戰胡柳,擊敗梁兵,圜頗有功,莊宗勞之曰:「儒士亦破體邪?仁者之勇,何其壯也!」
張文禮弒王鎔,莊宗遣嗣昭討之。嗣昭戰歿,圜代將其軍,號令嚴肅。既而文禮子處球等閉城堅守,不可下,圜數以禍福諭鎮人,鎮人信之。圜嘗擁兵至城下,處球登城呼圜曰:「城中兵食俱盡,而久抗王師,若泥首自歸,懼無以塞責,幸公見哀,指其生路。」圜告之曰:「以子先人,固難容貸,然罰不及嗣,子可從輕。其如拒守經年,傷吾大將,一朝困竭,方布款誠,以此計之,子亦難免。然坐而待斃,曷若伏而俟命?」處球流涕曰:「公言是也!」乃遣子送狀乞降,人皆稱圜其言不欺。既而佗將攻破鎮州,處球雖見殺,而鎮之吏民以嘗乞降,故得保其家族者甚眾。
其後以鎮州為北京,拜圜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為政有惠愛。明年,郭崇韜兼領成德軍節度使,改圜行軍司馬,仍知真定府事。圜與崇韜素相善,又為其司馬,崇韜因以鎮州事托之,而圜多所違異。初,圜推官張彭為人傾險貪黷,圜不能察,信任之,多為其所賣。及崇韜領鎮,彭為圜謀隱其公廨錢。莊宗遣宦者選故趙王時宮人百餘,有許氏者尤有色,彭賂守者匿之。後事覺,召彭詣京師,將罪之,彭懼,悉以前所隱公錢簿書獻崇韜,崇韜深德彭,不殺,由是與圜有隙。同光三年,圜罷司馬,守工部尚書。
魏王繼岌暨崇韜伐蜀,懼圜攻己于後,乃闢圜參魏王軍事。蜀滅,表圜黔南節度使,圜懇辭不就。繼岌殺崇韜,以圜代將其軍而旋。康延孝反,繼岌遣圜將三千人,會董璋、孟知祥等兵,擊敗延孝于漢州,而魏王先至渭南,自殺,圜悉將其軍以東。明宗嘉其功,拜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判三司。是時,明宗新誅孔謙,圜選闢才俊,抑絶僥倖,公私給足,天下便之。
是秋,韋說、豆盧革罷相,圜與安重誨、鄭珏、孔循議擇當為相者,圜意屬李琪,而珏、循雅不欲琪為相,謂重誨曰:「李琪非無文藝,但不廉耳!宰相,端方有器度者足以為之,太常卿崔協可也。」重誨以為然。佗日,明宗問誰可相者,重誨即以協對。圜前爭曰:「重誨未諳朝廷人物,為人所賣。天下皆知崔協不識文字,而虛有儀表,號為『沒字碑』。臣以陛下誤加采擢,無功幸進,此不知書,以臣一人取笑足矣,相位有幾,豈容更益笑端?」明宗曰:「宰相重位,卿等更自詳審。然吾在籓時,識易州刺史韋肅,世言肅名家子,且待我甚厚,置之此位可乎?肅或未可,則馮書記先朝判官,稱為長者,可以相矣!」馮書記者,道也。議未決,重誨等退休于中興殿廓下,孔循不揖,拂衣而去,行且罵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圜乃何人!」圜謂重誨曰:「李琪才藝,可兼時輩百人,而讒夫巧沮,忌害其能,若舍琪而相協,如棄蘇合之丸而取蜣良之轉也!」重誨笑而止。然重誨終以循言為信,居月餘,協與馮道皆拜相。協在相位數年,人多嗤其所為,然圜與重誨交惡自協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