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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雨积时,道路方梗,甚不可一也。自春大旱,秋苗耗半,敛获未毕,先之以清道之役,申之以供顿之苦,甚不可二也。每立殿廊,见旌旗之下,饿夫执殳,仆于行间,日见二三;市井馁饣孚求食,死于路旁,日见四五。甚不可三也。奸夫盗儿,连墙接栋,磨砺以须陛下之出,御史大夫必不能澄清禁止。甚不可四也。圣皇巡蜀之初,都内财货、吏民资产,糜散于道路之手,至有乘马駃驴入宣政、紫宸者。况陛下初有四海,威制不及曩时远矣。今兹东行,殆贼臣诱掖陛下而已。《诗》曰「三星在霤」,谓危亡在于须臾,臣不胜呜咽,为陛下痛之。愿速罢幸,不然,穷氓乐祸,已扼腕于下。甚不可五也。方今河、洛驿骚,江湖叛涣,《诗》曰:「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彼思明、楚元,皆采菽之人也。陛下何遽轻万乘而速成之邪?甚不可六也。大河南北,举为寇盗,王公以下,廪稍匮绝,将士粮赐,仅支日月,而中官冗食,不减往年,梨园杂伎,愈盛今日,陛下未得穆然高枕,殆繇此也。自非中庸指使,太常正乐外,愿一切放归,给长牒勿事,须五六年后,随事蠲省。今聚而仰给,甚不可七也。李光弼拔河阳,王思礼下晋原,卫伯玉拂焉耆,过析支,不日可至。御史大夫王玄志压巫闾,临幽都;汝州刺史田南金逾阙口,遏二室;邓景山凌淮、泗,忾然而西。狂贼失势,蹙于缑山之下,北不敢逾孟津,东不敢过[B
124]子,计日反接而至矣。陛下不坐而受之,乃欲亲征,徇一朝之怒,甚不可八也。王者之于天地神祇,享之以牲币而已。记曰:「不祈方士。」彼淫巫愚祝,妄有关说,甚不可九也。天子顺动,人皆幸之之谓幸,人皆病之之谓不幸。臣等屡怫视听,联伏赤墀之下,顿颡流涕而出,虽陛下优容贷罪,凡百之臣必昌言于朝,万口谤于外,甚不可十也。臣闻子不诤于父,不孝也;臣不诤于君,不忠也。不孝不忠,为苟荣冒禄,圈牢之物不若也。臣虽至贱,不能委身圈牢之中,将使樵夫指而笑之。
帝嘉其切直,遂罢东幸。后以秘书少监卒。
源明雅善杜甫、郑虔,其最称者元结、梁肃。
肃,字敬之,一字宽中。隋刑部尚书毘五世孙,世居陆浑。建中初,中文辞清丽科,擢太子校书郎。萧复荐其材,授右拾遗,脩史,以母羸老不赴。杜佑辟淮南掌书记,召为监察御史,转右补阙、翰林学士、皇太子诸王侍读。卒,年四十一,赠礼部郎中。
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文艺下
李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曾祖太冲,名冠宗族间,乡人语曰:「太冲无兄。」太宗时 ,擢祠部郎中。
华少旷达,外若坦荡,内谨重,尚然许,每慕汲黯为人。累中进士、宏辞科。天宝十一载,迁监察御史。宰相杨国忠支娅所在横猾,华出使,劾按不桡,州县肃然。为权幸见疾,徙右补阙。安禄山反,上诛守之策,皆留不服。
玄宗入蜀,百官解窜,华母在鄴,欲间行辇母以逃,为盗所得,伪署凤阁舍人。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华自伤践危乱,不能完节,又不能安亲,欲终养而母亡,遂屏居江南。上元中,以左补阙、司封员外郎召之。华喟然曰:「乌有隳节危亲,欲荷天子宠乎?」称疾不拜。李岘领选江南,表置幕府,擢检校吏部员外郎。苦风痹,去官,客隐山阳,勒子弟力农,安于穷槁。晚事浮图法,不甚著书,惟天下士大夫家传、墓版及州县碑颂,时时赍金帛往请,乃强为应。大历初,卒。
初,华作《含元殿赋》成,以示萧颖士,颖士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文辞绵丽,少宏杰气,颖士健爽自肆,时谓不及颖士,而华自疑过之。因著《吊古战场文》,极思研扌隺,已成,污为故书,杂置梵书之庋。它日,与颖士读之,称工,华问:「今谁可及?」颖士曰:「君加精思,便能至矣。」华愕然而服。
华爱奖士类,名随以重,若独孤及、韩云卿、韩会、李纾、柳识、崔祐甫、皇甫冉、谢良弼、硃巨川,后至执政显官。华触祸衔悔,及为元德秀、权皋铭、《四皓赞》,称道深婉,读者怜其志。
宗子翰,从子观,皆有名。
翰擢进士第,调卫尉。天宝末,房琯、韦陟俱荐为史官,宰相不肯拟。翰所善张巡死节睢阳,人媢其功,以为降贼,肃宗未及知。翰传巡功状,表上之,曰:
臣闻圣主褒死难之士,养死事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邑封,厚死以慰生,抚存以答亡,君不遗于臣,臣亦不背其君也。自逆胡构乱,据雒阳,引幽、朔以吞河南,故御史中丞、赠扬州大都督张巡,忠谊奋发,率乌合,守雍丘,溃贼心腹。及鲁炅弃甲宛、叶,哥舒翰败绩潼关,贼送盗神器,鸱峙二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群帅列城,望风出奔,巡守孤城不为却。贼欲绕出巡后以扰江淮,巡退军睢阳,扼东南咽领。自春讫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弱制强,出奇无穷,杀馘凶丑凡十余万,贼不敢越睢阳取江淮,江淮以完,巡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三军啖肤而食,知死不叛。城陷见执,卒无桡词,慢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忠烈无以加焉。
议者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臣窃痛之。夫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巡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以爨,非本情也。《春秋》以功覆过,《书》赦过宥刑,在《易》遏恶扬善,为国者录用弃瑕。今者乃欲议巡之罪,是废教绌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可遏,恶可扬,瑕录而用弃,非所以奖人伦,明劝戒也。且禄山背德,大臣将相比肩从贼,巡官不朝,宴不坐,无一伍之士,一节之权,徒奋身死节,以动义旅,不谓忠乎?以数千卒横挫贼锋,若无巡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有如贼因江淮之资,兵广而财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虽终歼灭,其旷日持久必矣。今陕、鄢一战,犬羊骇北,王师震其西,巡扼其东,此天使巡举江淮以待陛下,师至而巡死,不谓功乎?古者列国侵伐,犹分灾救患,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巡固守亦待外援,援不至而食尽,食尽而及人,则巡之情可求矣。假巡守城之初,已计食人,损数百众以全天下,臣尚谓功过相掩,况非素志乎?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桓公将封禅,略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巡苍黄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重于纠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