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歡之眾,已至河東,侯莫陳悅猶在水洛。況此軍士多是關西之人,皆戀鄉邑,不願東下。今逼以上命。悉令赴關,悅躡其後,歡邀其前,首尾受敵,其勢危矣。臣殞身王事,誠所甘心,恐敗國殄人,所損更大。
乞少停緩,更思後圖,徐事誘導,漸就東引 。」太祖志在討悅,而未測朝旨,且兵眾未集,假此為詞。因與元毗及諸將刑牲盟誓,同獎王室。 初,賀拔岳營于河曲,有軍吏獨行,忽見一老翁,鬚眉皓素,謂之曰 :「賀拔岳雖復據有此眾,然終無所成。當有一宇文家從東北來,後必大盛 。」言訖不見。此吏恆與所親言之,至是方驗。 魏帝詔太祖曰 :「賀拔岳既殞,士眾未有所歸,卿可為大都督,即相統領。知欲漸就東下,良不可言。今亦征侯莫陳悅士馬入京。
若其不來,朕當親自致罰。宜體此意,不過淹留。」太祖又表曰 :「侯莫陳悅違天逆理,酷害良臣,自以專戮罪重,不恭詔命,阻兵水洛,強梁秦隴。臣以大宥既班,忍抑私憾,頻問悅及都督可朱渾元等歸闕早晚,而悅並維縶使人,不聽反報。觀其指趣,勢必異圖。
臣正為此,未敢自拔。兼順眾情,乞少停緩。」太祖乃與悅書責之曰:頃者正光之末,天下沸騰, 塵飛河朔,霧塞荊沔。故將軍賀拔公攘袂勃起,志寧宇縣。授戈南指,拯皇靈于已墜;擁旄西邁,濟百姓于淪胥。
西顧無憂,繄公是賴。勛茂賞隆,遂征關右。此乃行路所知,不籍一二談也。 君實名微行薄,本無遠量。故將軍降遷高之志,篤匯征之理,乃申啟朝廷,薦君為隴右行台。
朝議以君功名闕然,未之許也。遂頻煩請謁,至于再三。天子難違上將,便相聽許。是亦遐邇共知,不復煩之翰墨。縱使木石為心,猶當知感;況在生靈,安能無愧。
加以王室多故,高氏專權,主上虛心,寄隆晉鄭。君復與故將軍同受密旨,屢結盟約,期于畢力,共匡時難。而貌恭心狠,妒勝嫉賢,口血未乾,匕首已發。協黨國賊,共危本朝,孤恩負誓,有靦面目。豈不上畏于天,下慚于地!吾以弱才,猥當藩牧,蒙朝廷拔擢之恩,荷故將軍國士之遇。
聞問之日,魂守驚馳。便陳啟天朝,暫來奔赴,眾情所推,遂當戎重。比有敕旨,召吾還闕,亦有別詔,令君入朝。雖操行無聞,而年齒已宿。今日進退,唯君是視。
君若督率所部,自山隴東邁,吾亦總勒師徒,北道還闕。共追廉、藺之跡,同慕寇、賈之風。如其首鼠兩端,不時奉詔,專戮違旨,國有常刑,枕戈坐甲,指日相見。幸圖利害,無貽噬臍。 悅既懼太祖謀己,詐為詔書與秦州刺史万俟普撥,令與悅為黨援。
普撥疑之,封詔以呈太祖。太祖表之曰 :「臣自奉詔總平涼之師,責重憂深,不遑啟處。訓兵秣馬,唯思竭力。前以人戀本土,侯莫陳悅窺窬進退,量度且宜住此。今若召悅授以內官,臣列旆東轅,匪朝伊夕。
朝廷若以悅堪為邊扞,乞處以瓜、涼一藩。不然,則終致猜虞,於事無益。」 初,原州刺史史歸為岳所親任,河曲之變,反為悅守。悅遣其黨王伯和、成次安將兵二千人助歸鎮原州。太祖遣都督侯 莫陳崇率輕騎一千襲歸,擒之,並獲次安、伯和等,送於平涼。
太祖表崇行原州事。万俟普撥又遣其將叱干保洛領二千騎來從軍。 三月,太祖進軍至原州。眾軍悉集,諭以討悅之意,士卒莫不懷憤。太祖乃表曰 :「臣聞誓死酬恩,覆宗報主,人倫所急,赴蹈如歸。
自大都督臣岳歿後,臣頻奉詔還闕,秣馬戒途,志不俟旦。直以督將已下,咸稱賀拔公視我如子,今讎恥未報,亦何面目以處世間,若得一雪冤酷,萬死無恨。且悅外附強臣,內違朝旨。臣今上思逐惡之志,下遂節士之心,冀仗天威,為國除害。小違大順,實在茲辰。
克定之後,伏待斧鉞。」 夏四月,引兵上隴,留兄子導為都督,鎮原州。太祖軍令嚴肅,秋毫無犯,百姓大悅。識者知其有成。軍出木峽關,大雨雪,平地二尺。
太祖知悅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悅果疑其左右有異志者,左右亦不安,眾遂離貳。聞大軍且至,退保略陽,留一萬餘人據守水洛。太祖至水洛,命圍之,城降。太祖即率輕騎數百趣略陽,以臨悅軍,悅大懼,乃召其部將議之。
皆曰「此鋒不可當 」,勸悅退保上邽以避之。時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悅軍,乃間道遣使,請為內應。其夜,悅出軍,軍中自驚潰,將卒或相率來降。太祖縱兵奮擊,大破之。虜獲萬餘人,馬八千疋。
悅與其子弟及麾下數十騎遁走。太祖曰:「悅本與曹泥應接,不過走向靈州 。」乃令原州都督導邀其前,都督賀拔潁等追其後。導至牽屯山追及悅,斬之。太祖入上邽,收悅府庫,財物山積,皆以賞士卒,毫釐無所取。
左右竊一銀鏤瓮以歸,太祖知而罪之,即(割)〔剖〕賜將士,眾大悅。時涼州刺史李叔仁為其民所執,舉州騷擾。宕昌羌梁(企)〔仚〕定引吐谷渾寇金城。渭州及南秦州氐、羌連結,所在蜂起。南岐至于瓜、鄯,跨州據郡者,不可勝數。
太祖乃令李弼 鎮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惡蚝鎮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渾元還鎮渭州,衛將軍趙貴行秦州事。征豳、涇、東秦、岐四州粟以給軍。 齊神武聞秦隴克捷,乃遣使于太祖,甘言厚禮,深相倚結。太祖拒而不納。時齊神武已有異志,故魏帝深仗太祖。
乃征二千騎鎮東雍州,助為聲援,仍令太祖稍引軍而東。太祖乃遣大都督梁禦率步騎五千鎮河、渭合口,為圖河東之計。太祖之討悅也,悅遣使請援于齊神武,神武使其都督韓軌將兵一萬據蒲阪,而雍州刺史賈顯送船與軌,請軌兵入關。太祖因梁禦之東,乃逼召顯赴軍。禦遂入雍州。
魏帝遣著作郎姚幼瑜持節勞軍,進太祖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略陽縣公,承製封拜,使持節如故。於是以寇洛為涇州刺史,李弼為秦州刺史,前略陽郡守張獻為南岐州刺史。盧待伯拒代,遣輕騎襲擒之,待伯自殺。時魏帝方圖齊神武,又遣徵兵。太祖乃令前秦州刺史駱超為大都督,率輕騎一千赴洛。
進授太祖兼尚書仆射、關西大行台,余官封如故。太祖乃傳檄方鎮曰:蓋聞陰陽遞用,盛衰相襲,苟當百六,無間三五。皇家創歷,陶鑄蒼生,保安四海,仁育萬物。運距孝昌,屯沴屢起,隴、冀騷動,燕、河狼顧。雖靈命重啟,蕩定有期,而乘釁之徒,因生羽翼。
賊臣高歡,器識庸下,出自輿皂,罕聞禮義,直以一介鷹犬,效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階榮寵。不能竭誠盡節,專挾奸回,乃勸爾朱榮行茲篡逆。及榮以專政伏誅,世隆以凶黨外叛,歡苦相敦勉,令取京師。又勸吐萬兒復為弒虐,暫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竊威權。並歸廢斥,俱見酷害。
於是稱兵河北,假討爾朱,亟通表奏,雲取讒賊。既行廢黜,遂將篡弒。以人望未改,恐鼎鑊交及,乃求宗室,權允人心。天方與 魏,必將有主,翊戴聖明,誠非歡力。而歡阻兵安忍,自以為功。
廣佈腹心,跨州連郡,端揆禁闥,莫非親黨。皆行貪虐,窫窳生人。而舊將名臣,正人直士,橫生瘡痏,動掛網羅。故武衛將軍伊琳,清貞剛毅,禁旅攸屬;直閣將軍鮮于康仁,忠亮驍傑,爪牙斯在:歡收而戮之,曾 聞奏。司空高幹,是其黨與,每相影響,謀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