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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看到我在面前就感到厭惡。相信這一點,在我固然很痛苦,但是我知道事實是這樣,無可奈何。我不責備您,當您在病中我看到您的時候我真心誠意下了決心忘記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而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這一點,上帝可以做我的證人。對於我做了的事我並不懊悔,而且永遠不會懊悔;我只有一個希望——您的幸福,您的靈魂的幸福——而現在我知道我沒有完成這個願望。請您自己告訴我什麼可以給您真正的幸福和內心的平靜。我完全聽從您的意志,信賴您的正義的感情。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交還了信,帶著同樣驚訝的表情繼續望着他妹夫,不知道說什麼好。這種沉默對於他們兩人都是這樣地難堪,以致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的嘴唇開始神經質地抽搐起來,同時他還是默默地盯着卡列寧的面孔。
「這就是我要對她說的話,」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說,掉轉身去。
「是的,是的……」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給眼淚哽塞住,答不出話來。「是的,是的,我瞭解你,」他終於說出來。
「我要知道她希望的是什麼,」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說。
「我恐怕她自己也不明白她自己的處境。她判斷不了呢,」斯捷潘·阿爾卡季奇鎮靜下來了,說。「她被壓倒了,完全被你的寬宏大量壓倒了,要是她讀了這封信的話,她會說不出一句話來的。她只會把她的頭垂得更低。」
「是的,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怎麼辦才好呢?怎樣說明,怎樣瞭解她的願望呢?」
「要是你允許我表示我的意見的話,我覺得為了要直截了當地指出你認為可以結束這種處境所需要的辦法,關鍵全在你。」
「那麼,您認為非結束不可嗎?」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打斷他。「但是怎樣做法呢?」他補充說,用兩手在他的眼睛面前做了一個他所罕有的手勢。「我看不出任何出路。」
「任何處境都可以找到出路的,」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站起身來,漸漸活躍起來。「有一個時候你曾經想到和她斷絶……要是你現在確信你們不能使彼此幸福的話……」
「對於幸福可以有各種不同的理解。但是假使我同意一切,毫無需求。我們這種處境又有什麼出路呢?」
「要是你願意知道我的意見的話,」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帶著他和安娜談話時那種同樣的慰藉的、杏仁油一樣的柔和的微笑。他的這種善良的微笑是這樣叫人心服,使得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弱點,被這種微笑所左右,願意相信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所說的話了。
「她決不會說出這話來,但是有一件事是可能的,有一件事也許是她所願望的,」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繼續說,「那就是,斷絶關係,和一切與此有聯繫的回憶。依我想,在你們的處境中要緊的是確立相互間的新關係。而那種關係只有雙方都自由的時候才能建立。」
「離婚,」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用厭惡的聲調插嘴說。
「是的,我想是離婚。是的,離婚,」斯捷潘·阿爾卡季奇重複說,漲紅了臉,「對於處在你們這種境地的夫婦,無論從哪方面說這都是最合理的辦法。假使夫婦雙方都感到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這種事情是常有的。」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沉思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只有一點需要考慮:夫婦的一方是否希望和別人結婚?如果不,那就很簡單,」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說,漸漸感到沒有拘束了。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激動得眉頭緊皺起來,暗自喃喃地說了句什麼,沒有答話。在斯捷潘·阿爾卡季奇看來是那麼簡單的一切,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不知考慮了幾千遍,而這一切,在他看來不但不簡單,而且完全辦不到。離婚——那詳細的辦法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他覺得根本不可能,因為他的自尊心和尊重宗教的信念不允許他以虛構的通姦罪控告人,尤其不允許他使他饒恕了的、他所愛的妻子被告發,受羞辱,遭受痛苦。離婚在他看來之所以不可能,還有其他更重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