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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吧!」弗龍斯基說,把僕人拿給他的常禮服穿上。
「你到哪裡去呢?」亞什溫說。「啊,你的三馬篷車來了?」
他看見馬車駛近了的時候補充說。
「到馬廄去,而且為了馬的事情我還得去看看布良斯基,」
弗龍斯基說。
弗龍斯基的確約好了去看望住在離彼得戈夫約莫十里光景的布良斯基,把買馬的錢還給他;因此他也希望趕得及去那裡一趟。但是他的同僚們立刻明白他並不只是到那裡去。
彼得裡茨基口裡還在哼着,使了個眼色,努着嘴,好像在說:「啊,是的,我們知道這個布良斯基是什麼樣的人。」
「當心不要遲到!」亞什溫僅僅說了這麼一句,就改變了話題:「我的慄毛馬怎樣?還行嗎?」他問,望着窗外三匹馬當中的一匹,那是他賣給弗龍斯基的。
「等一等!」彼得裡茨基向已經走出去的弗龍斯基叫着。
「你哥哥留了一封信和一個字條給你。等一等,它們放在哪裡去了呢?」
弗龍斯基停下腳步。
「哦,它們放在哪裡呢?」
「它們放在哪裡去了呢?這倒是個問題!」彼得裡茨基鄭重其事地說,把食指從鼻端往上移。
「快告訴我,這簡直是胡閙呢!」弗龍斯基微笑着說。
「我沒有生上壁爐。一定是在這裡什麼地方。」
「花樣玩得夠了!信到底在哪裡呢?」
「不,我真的忘了。難道是做夢嗎?等一等,等一等!但是何必生氣呢?假使你昨天像我那樣每人喝了那麼四大瓶酒,你也會忘了你睡在什麼地方呢。等一等,我來想一想!」
彼得裡茨基走到板壁那邊去,在床上躺下來。
「等一等!我是這樣躺着的,而他是這樣站着的。對啦—對啦—對啦……在這裡呢!」彼得裡茨基從臥褥下面掏出一封信來,他把信藏在那下面。
弗龍斯基拿了那信和他哥哥的字條。這正是他意料到的信——他母親寫來的信,責備他沒有去看過她,而他哥哥留下的字條說一定要和他談一談。弗龍斯基知道這都是關於那件事情。「關他們什麼事呢!」弗龍斯基想,於是折起信箋,把信從常禮服鈕扣之間塞進去,這樣他可以在路上仔細看一遍。在小屋門口,他碰見了兩個士官,一個是他的聯隊裡的,一個是屬於另外的聯隊的。
弗龍斯基的住所經常是所有士官聚會的場所。
「你到哪裡去?」
「我得到彼得戈夫去。」
「你的馬已經從皇村來了嗎?」
「來了,但我還沒有看到。」
「據說馬霍京的『鬥士』①瘸了。」
①馬名。
「瞎說!可是在這樣的泥地裡你怎麼賽馬呢?」另一個問。
「我的救星來了!」彼得裡茨基看見進來了人這樣地叫着。
勤務兵端了一個盛着伏特加和鹽漬黃瓜的盤子站在他面前。
「亞什溫叫我喝點酒,好提提精神呢。」
「哦,你昨天真把我們弄苦了,」進來的兩個人中間的一個說,「你害得我們整整一夜沒有睡。」
「啊,我們不是收場很妙嗎!」彼得裡茨基說。「沃爾科夫爬上屋頂,告訴我們他是多麼傷心!我說:『我們聽聽音樂,聽聽葬禮進行曲吧!』他聽著葬禮進行曲就在屋頂上面睡着了。」
「喝吧,你一定得喝伏特加,然後來點礦泉水,多來些檸檬,」亞什溫說,在彼得裡茨基旁邊監視着,就像一位哄小孩吃藥的母親一樣。「然後再來少許香檳酒——那麼一小瓶。」
「哦,這倒有道理。等一等,弗龍斯基,我們大家一道喝吧。」
「不;各位,再會。我今天不喝。」
「哦,你怕增加體重嗎?好的,那麼我們就自己來喝。給我們礦泉水和檸檬。」
「弗龍斯基!」當他已經走出門的時候什麼人喊道。
「什麼?」
「你最好把頭髮剪了,要不然太重了,特別是禿頂上。」
弗龍斯基的確過早地開始有了禿頂的痕跡。他快活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來,然後把帽子拉得遮住禿頂,走出去,上了馬車。
「到馬房去!」他說,正要掏出信來讀一遍,但是他又改變了主意,決定不讀了,為的是在看牝馬之前不要分散了注意力。「以後再說吧!」
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