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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們興緻勃勃地坐車到一個朋友家裡去吃飯。他們遇見一個坐在出租馬車裡的美麗的女人超過了他們,回過頭來瞟了他們一眼,向他們點了點頭,而且笑了,至少他們自己是這樣覺得的。他們自然跟蹤着她。他們縱馬全速奔跑。使他們吃驚的,就是這美人兒也在他們去的那家人家的門口下了車。美人兒飛跑到頂上一層樓去了。他們瞥見了短面紗下的紅唇和一雙秀麗小巧的腳。」
「您描寫得那麼有聲有色,我想您一定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吧。」
「您剛纔對我說了什麼呀!哦,兩個青年走進他們同僚的房間,他是在請餞行酒。在那裡他們自然多喝了一杯,這在餞行宴席上也是常有的事情。在席上他們問起住在這房子樓上的是個什麼人。誰也不知道;只有主人的僕人聽見有沒有姑娘們①住在樓上這個問題,就回答說那裡的確住着不少。吃過飯,兩個青年就走進主人的書房,寫了封信給那位不相識的美人。他們寫了一封熱情的信,簡直是一封表示愛情的信,而且他們親自把這信送上樓去,以便當面說明信中容或還有不甚明瞭的地方。」
①指浪蕩女人。
「您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醜事呢?哦?」
「他們按了鈴。一個使女開開門,他們就把信遞給了她,並且對那使女一再保證,說他們兩人是這樣狂戀着,他們馬上就會死在門口。那使女怔住了,把他們的話傳進去。突然一位生着臘腸般的絡腮鬍子、紅得像龍蝦一般的紳士走出來,聲明在那一層樓上除了他的妻子沒有別人,於是把他們兩個趕了出去。」
「您怎麼知道他長着臘腸般的絡腮鬍子,像您所說的?」
「噢,您聽吧。我剛給他們調解過。」
「哦,以後呢?」
「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原來是一對幸福的夫妻,一個九品官和他的太太。那位九品官提出控訴,我做了調解人,而且是多麼高明的一位調解人啊!……我敢對你說,就是塔力藍①也不能和我媲美哩。」
①塔力藍(
1754—
1838),法國一個不重國際間道德而善於玩弄手段的外交家。
「有什麼困難呢?」
「噢,您聽吧……我們依照正當的方式賠了罪:『我們非常抱歉,發生了這次不幸的誤會我們請求您原諒。』那位臘腸絡腮鬍子的九品官開始軟化下來,但是他也想要表白他的情感,他一開始表白,就冒火了,說了好些粗野的話,弄得我不能不施展我所有的外交手腕。『我承認他們的行為不對,但是我勸您姑念他們年少輕浮;而且他們剛在一道吃過早餐。您知道他們深為後悔,請求您寬恕他們的過失。』那九品官又軟化下來了。『我答應,伯爵,而且願意寬恕這個;但是您要明白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一個可尊敬的女人——居然遭受了惡少痞徒們的迫害,侮辱和無理……』您要知道那惡少一直在場,我於是不得不從中調解。我又施展出我的外交手腕,事情剛有點結果,我那位九品官又冒了火,臉漲得通紅,他的臘腸絡腮鬍子因為憤怒而豎了起來,我就又使用了外交的機謀。」
「哦,您一定要他告訴您這故事!」貝特西笑着對一個走進她的包廂的婦人說。「他叫我笑死了呢。」
「哦,bonnechance,①」她補充說,把沒有握住扇子的一個手指給了弗龍斯基,聳了聳肩膊,使她那漸漸縮上來的連衣裙的緊身圍腰滑下去,為的是在她臨近腳燈,給煤氣燈光照着,在眾目所視的時候,會適當地裸露出來。
①法語:祝您成功!
弗龍斯基坐車到法蘭西劇場去,他當真是去見他的聯隊長,那位聯隊長從來不錯過這裡的一次表演的。他要見他,報告調停的結果,三天來他一直饒有興趣地忙着進行調停工作。他所喜歡的彼得裡茨基和這件事有關係,另一個嫌疑犯是新近加入聯隊的一位出色人物兼出色的同僚,年輕的克待羅夫公爵。而最重要的,是這事涉及聯隊的榮譽。
這兩位青年都是弗龍斯基那一騎兵聯隊的。那位九品官文堅來找聯隊長,控告他部下的士官侮辱了他的妻子。據文堅說,他年輕的妻子(他結婚還不過半年)和她母親在教堂裡,突然感到身體不適,那是懷孕的反應,她再也站不住了,她就僱了最先碰到的一輛漂亮的馬車回家來。士官們立刻出發追趕她;她嚇慌了,而且感到身體更不舒服了,跑上樓梯回到了家。文堅自己從辦公處回來時聽到門鈴聲和人聲,走出來,看見喝醉的士官們手裡拿着一封信,他將他們趕出去了。他請求處罰示儆。
「是的,無論怎麼說,」聯隊長對他邀請來的弗龍斯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