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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下 - 248 / 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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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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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且說魯智深自與武松在寺中一處歇馬聽候,看見城外江山秀麗,景物非常,心中歡喜。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共碧,二人正在僧房裡,睡至半夜,忽聽得江上潮聲雷響。魯智深是關西漢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戰鼓響,賊人生發,跳將起來,摸了禪杖,大喝着,便搶出來。眾僧吃了一驚,都來問道:「師父何為如此?趕出何處去?」魯智深道:「灑家聽得戰鼓響,待要出去殺。」眾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戰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魯智深見說,吃了一驚,問道:「師父,怎地喚做潮信響?」寺內眾僧,推開窗,指着那潮頭,叫魯智深看,說道:「這潮信日夜兩番來,並不違時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三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謂之潮信。」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灑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萬松林裡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眾和尚,俺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寺內眾僧答道:「你是出家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灑家今已必當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灑家沐浴。」寺內眾僧,都只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喚道人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灑家。」又問寺內眾僧處討紙筆,寫了一篇頌子,去法堂上捉把禪椅,當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自疊起兩隻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比及宋公明見報,急引眾頭領來看時,魯智深已自坐在禪椅上不動了。頌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與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眾多頭領都來看視魯智深,焚香拜禮。城內張招討並童樞密等眾官,亦來拈香拜禮。宋江自取出金帛,表散眾僧,做個三晝夜功果,合個朱紅龕子盛了,直去請徑山住持大惠禪師,來與魯智深下火。五山十剎禪師,都來誦經。迎出龕子,去六和塔後燒化。那徑山大惠禪師手執火把,直來龕子前,指着魯智深,道幾句法語,是:

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忽地隨潮歸去,果然無處跟尋。咄!解使滿空飛白玉,能令大地作黃金。

大惠禪師下了火已了,眾僧誦經懺悔,焚化龕子,在六和塔山後,收取骨殖,葬入塔院。所有魯智深隨身多餘衣盜,及朝廷賞賜金銀,並各官佈施,盡都納入六和寺裡,常住公用。渾鐵禪杖,並皂布直裰,亦留于寺中供養。當下宋江看視武松,雖然不死,已成廢人。武松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閒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武松自此,只在六和寺中出家,後至八十善終,這是後話。再說先鋒宋江,每日去城中聽令,待張招討中軍人馬前進,已將軍兵入城屯紮。半月中間,朝廷天使到來,奉聖旨令先鋒宋江等班師回京。張招討,童樞密,都督劉光世,從、耿二參謀,大將王稟、趙譚,中軍人馬,陸續先回京師去了。宋江等隨即收拾軍馬回京。比及起程,不想林沖染患風病癱了,楊雄發背瘡而死,時遷又感攪腸痧而死。宋江見了感傷不已。丹徒縣又申將文書來,報說楊志已死,葬于本縣山園。林衝風癱,又不能痊,就留在六和寺中,教武松看視,後半載而亡。

再說宋江與同諸將,離了杭州,望京師進發,只見浪子燕青,私自來勸主人盧俊義道:「小乙自幼隨侍主人,蒙恩感德,一言難盡。今既大事已畢,欲同主人納還原受官誥,私去隱跡埋名,尋個僻淨去處,以終天年。未知主人意下若何?」盧俊義道:「自從梁山泊歸順宋朝已來,俺弟兄們身經百戰,勤勞不易,邊塞苦楚,弟兄損折,倖存我一家二人性命。正要衣錦還鄉,圖個封妻蔭子,你如何卻尋這等沒結果?」燕青笑道:「主人差矣!小乙此去,正有結果,只恐主人此去無結果耳。」若燕青,可謂知進退存亡之機矣。有詩為證:


  
略地攻城志已酬,陳辭欲伴赤松游。

時人苦把功名戀,只怕功名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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