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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慶于路上問范全為何到此,范全說道:「蒙本處州尹,差往陝州州尹處投遞書札,昨日方討得回書,隨即離了陝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卻不知兄弟正在陝州,又做出恁般的事來。」范全同了王慶,夜止曉行,潛逃到房州。過得兩日,陝州行文挨捕凶人王慶。范全捏了兩把汗,回家與王慶說知:「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東,我有幾間草房,又有二十餘畝田地,是前年買下的。如今發幾個莊客在那裡耕種,我兄弟到那裡躲避幾日,卻再算計。」范全到黑夜裡,引王慶出城,到定山堡東,草房內藏匿;卻把王慶改姓改名,叫做李德。
范全思想王慶臉上金印不穩;幸得昔年到建康,聞得「神醫」安道全的名,用厚幣交結他,學得個療金印的法兒,卻將毒藥與王慶點去了,後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將金玉細末,涂搽調治,二月有餘,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陰荏苒,過了百餘日,卻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頭蛇尾,前緊後慢。王慶臉上沒了金印,也漸漸的闖將出來,衣服鞋襪,都是范全周濟他。一日,王慶在草房內悶坐,忽聽得遠遠地有喧嘩閙的聲。王慶便來問莊客,何處恁般熱閙。莊客道:「李大官,不知這裡西去一里有餘,乃是定山堡內段家莊。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個粉頭,搭戲台,說唱諸般品調。那粉頭是西京來新打踅的行院,色藝雙絶,賺得人山人海價看。大官人何不到那裡□一□?」王慶聽了這話,那裡耐得腳住?一逕來到定山堡。只因王慶走到這個所在,有分教,配軍村婦諧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畢竟王慶到那裡觀看,真個有粉頭說唱也不,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併舊強人
第一百零四回
段家莊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雙併舊強人
話說當下王慶闖到定山堡,那裡有五六百人家,那戲台卻在堡東麥地上。那時粉頭還未上台,台下四面,有三四十隻桌子,都有人圍擠着在那裡擲骰賭錢。那擲色的名兒,非止一端,乃是:
六風兒,五么子,火燎毛,朱窩兒。
又有那顛錢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餘簇人。那顛錢的名兒,也不止一端,乃是:
渾純兒,三背間,八叉兒。
那些擲色的,在那裡呼么喝六,顛錢的在那裡喚字叫背;或夾笑帶罵,或認真打。那輸了的,脫衣典裳,褫巾剝襪,也要去翻本,廢事業,忘寢食,到底是個輸字;那贏的,意氣揚揚,東擺西搖,南闖北踅的尋酒頭兒再做,身邊便袋裏,搭膊裡,衣袖裡,都是銀錢,到後捉本算帳,原來贏不多,贏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頭兒去。不說賭博光景,更有村姑農婦,丟了鋤麥,撇了灌菜,也是三三兩兩,成群作隊,仰着黑泥般臉,露着黃金般齒,獃獃地立着,等那粉頭出來。看他一般是爹娘養的,他便如何恁般標緻,有若干人看他。當下不但鄰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趕出來□看,把那青青的麥地,踏光了十數畝。
話休絮繁,當下王慶閒看了一回,看得技癢,見那戲台裏邊,人叢裡,有個彪形大漢兩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漢生得圓眼大臉,闊肩細腰,桌上堆着五貫錢,一個色盆,六隻骰子,卻無主顧與他賭。王慶思想道:「俺自從官司到今日,有十數個月,不曾弄這個道兒了。前日范全哥哥把與我買柴薪的一錠銀在此,將來做個梢兒,與那擲幾擲,贏幾貫錢回去,買果兒。」
當下王慶取出銀子,望桌上一丟,對那漢道:「胡亂擲一回。」那漢一眼着王慶說道:「要擲便來。」說還未畢,早有一個人,向那前面桌子邊人叢裡挨出來,貌相長大,與那坐下的大漢,彷彿相似。對王慶說道:「禿禿他,這錠銀怎好出主?將銀來,我有錢在此。你贏了,每貫只要加利二十文。」王慶道:「最好!」與那人打了兩貫錢,那人已是每貫先除去二十文。王慶道:「也罷!」隨即與那漢講過擲朱窩兒。方擲得兩三盆,隨有一人挨下來,出主等擲。
那王慶是東京積賭慣家,他信得盆口真,又會躲閃打浪,又狡猾奸詐,下主作弊;那放囊的,乘閙裡踅過那邊桌上去了,那挨下來的,說王慶擲得凶,收了主,只替那漢拈頭兒。王慶一口氣擲贏了兩貫錢,得了采,越擲得出,三紅四聚,只管撒出來。那漢性急反本,擲下便是絶塌腳小四不脫手。王慶擲了九點,那漢偏調出倒八來;無一個時辰,把五貫錢輸個罄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