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我對業務工作,經過試辦一陣以後,覺得不象原先所想的那麼棘手。我原來怕我是個生手,侍候的又是一位同樣沒有經驗的大使,而他既無知又執拗,凡是我的良知和我所有的一點知識驅使我為他、為國王做的一點好事,他都彷彿故意跟我唱反調。在他所做的事情當中,最明智的就是他跟西班牙大使馬利侯爵相交甚好。馬利侯爵為人機巧而精明,如果他願意的話,原可以牽着蒙太居的鼻子走,可是他以兩國王室的共同利益為重,通常總是給他許多忠告,而如果不是蒙太居在執行中自作聰明的話,這些忠告都是相當好的。他們兩人唯一要配合做的事就是設法促使威尼斯人保持中立。威尼斯人總是口頭上聲明忠實地保持中立,實際上卻公開把軍火賣給奧地利軍隊,甚至給他們提供兵員,誘稱是逃兵。蒙太居先生,我相信,是想討好威尼斯共和國的,因此也就不顧我的勸阻,硬要我在每份報告裡都謊報共和國不會違反中立的諾言。這個可憐虫的執拗和愚蠢不時地要我寫許多荒唐話,做許多荒唐事。這些荒唐言行,既然是他要這樣,我也就不得不唯命是從。可是有時我感到我的工作實在難以忍受,甚至几乎無法進行。比方說,他一定要他給國王或外交大臣的報告大部分都用密碼,雖然二者都絶無保密的必要。我對他說,朝廷上的公文是星期五到,我們的覆文星期六就要發出,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擇那麼多密碼,同時我還有許多信要寫,也要趕上同一個郵班發出。他想的辦法妙極了,他叫星期四就給次日要到的檔案預擬覆文。他覺得他這個主意想得太妙了。所以儘管我對他說行不通,荒謬絶倫,結果還是不能不照他的話去做。在我留在大使館的整個時期裡,我先把一周內他匆忙告訴我的幾句話記錄下來,把我道聽途說的幾則毫不足道的消息記錄下來,然後就憑這點材料,總是每星期四早晨就把星期六要發出的檔案的稿子送給他看,只是在答覆星期五來文的檔案上匆匆忙忙做點增補或修改。他還有個非常有意思的怪癖,使他的函件可笑到難以想象的地步,那就是收到每一則消息他都不往外發,而是發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向阿梅洛先生報告宮廷消息,向莫爾巴先生報告巴黎消息,向哈佛蘭古爾先生報告瑞典消息,給拉·施達爾迪先生報告聖彼得堡消息,他有時還把他們每人發出的消息寄回給本人。只由我在詞語上稍加改動。在我送請簽署的檔案中,他只瀏覽一下給朝廷的呈文,其餘給別的大使的公函連看也不看一眼就簽上名,這就使我稍有自由,能把後一類公文照我的意思予以調整,至少可以交流一些消息。但是,對於最重要的檔案,我要修改得合理一點就不可能了。他時常心血來潮臨時別出心裁地往裡面塞進幾句話,使我不得不再拿回去匆匆忙忙把全文重抄一遍。把這種新加的荒唐語言點綴上去,而且還要美之以密碼,否則就不簽字。不知有多少次,我為他的榮譽計,真想用密碼寫進一點與他所說的不同的話。但是我又覺得沒有任何理由能容許我做這樣不忠實的事情,因而就任他去胡說八道,自找苦吃,只不過一面向他坦率進言,拼着自己觸霉頭的風險去盡我的職責罷了。
我始終就是這樣,既正直,又熱誠,又勇敢,實在值得從他那方面得到另一種報答,而不象我最後所受到的那樣。上天曾賦予我以善良的天性,我又曾受教於一位最好的女人,自己又曾努力進行修養,這種天性、教育和修養使我成了什麼樣的人,現在正是我表現出來的時候了:我也正是這樣做的。我那時只憑自己一人去闖,沒有朋友,無人指導,缺乏經驗,遠在異鄉,服務于異國,側身於無賴之群,這些無賴為了自身的利害,為了不要有清流來顯出他們的渾濁,都極力慫恿我去和他們同流合污,而我卻絶對不這樣做。我好好地為法蘭西服務——其實我對法蘭西毫無義務可言,——我還不遺餘力地更好地為大使效勞。我站在一個相當顯眼的崗位上,做得無可指摘,所以我理應受到、並且實際上也是受到了威尼斯共和國的敬佩,受到了所有和我們通訊的大使們的敬佩,受到了所有住在威尼斯的法國人的愛戴,就連被我頂掉的那個領事也不例外;我辦的業務,我知道是原該屬於他的,我頂了他的缺,心裡很覺歉然,而且這些業務給我的麻煩實在也多於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