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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完全是按照預定的時間到達了。從老遠,我就希望看見她在路上等候我,我離家越近,心跳得越厲害,及至到家後,已經氣都喘不過來了,因為我在城裡時就下了車。可是無論是在院子裡,在門前,在窗口,我一個人都沒有看見。我的心馬上慌了,怕發生了什麼意外。我走了進去,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傭工們在廚房裡吃點心,一點兒也看不出大家是在等候我的樣子。女仆看到我還吃了一驚,她並不知道我要回來。我走上樓去,終於見到了她,見到了我那親愛的媽媽,見到了我那如此深切、如此熾烈、如此純真地愛着的媽媽。我奔上前去,撲倒在她的腳下。「啊!你回來了,我的孩子,」她一面擁抱著我,一面向我說,「你一路上好嗎?身體怎麼樣?」這種接待使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問她是否接到了我的信。她說接到了。我回答說;「我還以為你沒有接到呢!」我們的話就到此為止。當時有一個年輕人同她在一起。我認識他,我動身以前就在家裡見到過他;不過這一次他好象就住在這裡了,事實上也正是這樣。簡而言之,我的位置被別人佔據了。
這個青年是伏沃地方的人,他的父親名叫溫費裡德,是個守門人,自稱是希永城堡的上尉。上尉先生的這個兒子是一個年輕的理髮師,他就以這種身分奔走于上流社會裡,他也是以這種身分到華倫夫人家裡來的。華倫夫人很好地接待了他,一如她盛情接待所有過路的人,特別是她家鄉的人一樣。他是一個相當庸俗的高個兒的金黃色頭髮少年,體格倒還端正,但面貌卻相當平凡,智力也是如此,談起話來很象漂亮的利昂德。他用他那一行業的人所特有的腔調和方式滔滔不絶地敘述他自己的那些風流韻事;列舉了一半同他睡過覺的侯爵夫人的名字,並且還自吹自擂地說,凡是他給理過發的那些漂亮女人,他都給她們的丈夫戴過綠帽子。他無聊、愚蠢、粗魯、厚顏無恥;不過,在其他方面,他還是個道地的好人。這就是我出門在外時她找來的我的替身,也就是在我旅行回來後她向我推薦的合夥人。
啊!如果擺脫了塵世覊絆的靈魂,還能從永恆之光的懷抱中看到人世間所發生的一切,我親愛的尊敬的幽靈啊!那就請你原諒我未能對你的過錯比對自己的過錯表示出更多的寬恕,原諒我把這二者同時揭露在讀者的面前吧!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自己,我都應當而且也願意說真話,在這方面你的損失要比我的損失小得多。啊!你那可愛而和藹的性格,你那永不厭倦的好心腸,你的直爽和一切卓越的美德,這裡有多少優點可以拿來抵償你的缺點啊,如果可以把僅只是理智造成的錯誤也叫做缺點的話!你做過錯事,但並非墮落。你的行為應該受到責備,但你的心總是純潔的!要是把好事和壞事放在天平上來衡量,公正地判斷一下:有哪一個女人——如果她的私生活也能象你的私生活這樣公開擺出來讓大家看看——敢於同你相比呢?
這位新來的人對於交給他的一切小事都表現得十分熱心和勤快,而且非常認真;這些小事一向是很多的。他擔負起了監督她的僱工的責任。幹活時,我是相當安靜的,他卻最喜歡瞎嚷嚷,不管是在田間,草垛旁,木柴堆旁,馬廄或家禽場,他到處使人看到他,特別使人聽到他的聲音。只有園子的事他不怎麼關心,因為那是一種不出聲的安靜的工作。他最大的樂趣是裝車、運料、鋸木頭或劈劈柴,斧頭和鶴嘴鋤從不離手;人們只聽到他到處亂跑,敲敲這,打打那,扯開嗓子大聲叫嚷。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多少人的活兒,可是他一來就熱閙得好象增加了十多個人。這種亂哄哄的熱閙勁兒把我那可憐的媽媽給矇住了:她認為這個年輕小伙子是幫助她料理農活的一個寶貴人材。她有意把他拴在自己身邊,為此她使用了一切她認為可以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法,當然,她沒忘記使用她認為最可靠的那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