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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怪事。根據這種主張,關於原罪和贖罪的理論就被推翻了,一股流行的基督教義的基礎也被動搖了,而且起碼可以說,天主教是不能繼續存在了。但是,媽媽是一個好的天主教徒,更確切地說,她自信是個好的天主教徒,她這種自信無疑是出於至誠的。她認為人們對聖經的解釋過于教條和獃板,聖經裡面所說的關於永恆的苦難的話,她認為是帶有侗嚇或寓意的性質。耶穌基督的死,在她看來就是一個真正的上帝之愛的榜樣,它教人們要愛上帝,並且也要彼此相愛。一句話,她是忠於她所選擇的信仰的,她以十分誠篤的態度承認教會的全部信條;但是,要是一條一條地和她討論起來,那就會發現她和教會所信仰的完全不同,儘管她始終是服從教會的。
在這個問題上,她所表現出的純樸和真誠比那些學者們的論爭更為雄辯有力,甚至有時叫她的聽懺悔師很為難,因為她對自己的聽懺悔師是什麼事也不隱瞞的。她對他說:「我是個好天主教徒,我願意永遠做一個好天主教徒。我要用我的整個心靈接受聖母教會的決定。我雖不能掌握自己的信仰,但能掌握自己的意志。我要使我的意志完全服從教會,我願意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切。您還要我怎樣呢?」
我相信,即使沒有產生過基督教的道德,她也會遵奉它的一些原則,因為她的性格和基督教的道德太吻合了。凡是教會明確規定的,她都去做;其實即使沒有明確的規定,她也同樣會做。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她總是喜歡服從的。如果沒有准許她、甚至規定她開齋,她會守齋一直守下去,這完全是為了侍奉上帝,絲毫不是出於謹慎小心的緣故。但是所有這些道德原則都是從屬於達維爾先生的原則的,說得更準確些,她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相牴觸的地方。她可以坦然地每天和二十個男人睡覺,這樣做既不是出自情慾,也不因此而感到有任何顧忌。我知道有不少虔誠的女人在這件事上的顧忌並不比她多,但是她和她們之間的不同是;她們是由於情慾的誘惑,而媽媽則是被她那詭辯哲學所欺騙。在最令人感動的談話中,我甚至敢說,在最富有教誨意義的談話中,她可以平靜地談到這個問題,面部的表情和聲調毫無改變,而且一點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如果當時有什麼事情打斷了她的談話,隨後她會以同樣冷靜的態度接着談,因為她真誠地相信所有這些只不過是為了維護社會道德而定的,每個通情達理的人都可以根據情況去解釋、奉行或迴避,而不會冒褻瀆上帝的危險。在這一點上,我的意見雖然和她顯然不同,我承認我不敢反駁她,因為要反駁,我就得扮演一個不怎麼光彩的角色,一種羞愧之心使我難以啟齒。我倒是很想建立一項規則叫別人遵守,同時又極力使自己成為例外,不受它的約束。但是,我不僅知道她的氣質可以防止她濫用她的主張,我還知道她並不是一個容易受騙的女人,如果我自己要求例外,就等於讓她把她所喜歡的一切人都算作例外。其實,我只是在談到她的其他不一致的地方時順便提一下這點:這在她實際行為上並沒有產生過多大影響,而在當時甚至一點影響都沒有。但是,我曾答應要忠實地敘述一下她的主張,我要遵守我的諾言。現在我再來談談自己吧。
我發現她的這些處世之道正是我為了使自己心靈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及其後果所需要的,於是我便十分坦然地儘量從這個信賴的源泉中汲取一切。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依戀她了,我真想把我的行將結束的生命完全給了她。由於我對她的加倍的依戀,由於我確信自己在人間的日子已經不長,又由於我對將來的命運處之泰然,結果便出現了一種十分平靜、甚至是十分幸福的情況。這種局面緩和了使我們陷于恐懼和希望中的一切激情,從而使我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我那為時不久的時光。給這些日子增添了樂趣的一件事,那就是我在用一切辦法來培養她對田園生活的興趣。由於我一心要使她愛上她的園子、養禽場、鴿子、母牛,結果我自己也愛上了這一切。我雖然把整天的時間都花在這些事情上,但並沒有攪亂我的平靜,這比喝牛奶和服用一切藥物更有益於我那可憐的身體,更能使我的身體恢復健康。